“我想学的,明明是拳脚功夫……”
“在说些什么?”芳容端凝。
“没有。”有几分意兴阑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没有就好。”齐磊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明白得很。然而,练如滟并未戳破,仅淡淡地说:“在你喊我师父的日子里,我自然会负起为人师的责任。”
他叹口气,温驯地点了点头:“不管师父教什么,小徒都会好好学的。”
她也拣了个长度合宜的长枝为剑:“你用适才演练的逐波剑法攻我,咱们来过过招。”
“师父要使剑?”清眸乍亮,俊容绽了笑:“好极了!比起一个人比划来、比划去,嘿嘿,这样有意思多了!”
齐磊微微躬身一揖,随即运起手中长技,向练如滟攻去。练如滟气定神闲,长技急转,使出来的竟和齐磊一模一样,都是──逐波剑法。
两人对拆数十招后,只见练如滟陡地斜过身子,长枝顺势划过他的左腰。
“你输了!”
双臂垮垂,齐磊少不得感到泄气。师父不是不擅长剑术么?更何况,两人明明使的就是同样的剑法,只除了最后那招怪怪的,该是“破浪而出”才对,可……
练如滟见他沉吟许久,眉宇间仍有疑惑,也不打算解释:“没想清楚么?那咱们再来过,这次你用降魔九剑。”
“是!”深吸口气,放下思度,齐磊抖动长枝,再次向练加滟袭击。
情况与先前如出一辙。在两人交手十数招后,练如滟又以同样的剑招划破了齐磊的肩袖。
这次,他真的心服口服,只是依旧不解:“师父刚用的,应该是降魔九剑第七式吧?
不过……”他独自另演练了一次,接着说:“这招应该是以虚招诱敌,再攻向对手下盘,但师父……怎么会……”
“没发现么──你说了好几个‘应该’?”一抹清浅笑在颊:“你倒是说说,什么是武学里的‘应该’。”
什么是武学里的“应该”?师父的问题叩在心扉,响亮直透脑袋,似乎穿破了过去横隔的某个屏障。
瞧他瞳眸愈趋明亮,唇畔渐扬笑意。她知道齐磊已经明白她的用意了,于是进一步道:“招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一味想着招式应该如何,反倒拘束了对敌时的灵活。”
“小徒明白了。”热血似乎已在体内沸腾,齐磊跃跃欲试地说:“师父,咱们再来过,好不?”
“哪儿这么容易?明白是一回事,但真要达到这样的境界,绝非短时间便能如愿。”
练如滟唇角微扯,轻轻摇了摇头:“再者,你学过的剑法繁多,怎么打破各个剑法而融会贯通、灵活运用,就更不简单。”
脸上微热,他搔搔后脑勺。“师父,小徒只是……嘿嘿……太兴奋了嘛!”齐磊凑近了些,在练如滟跟前摆起了满足的朗朗笑容:“唔,果然是‘闻师一席话,胜学十年剑’呐!”
“我可不知道练武是靠嘴巴的,这些话,说了也是多余。”练如滟语气淡然,英眉微颦,随即撂下话。“你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我先进屋去了。”
“哦……小徒知道了……”
呜呜呜,没想到,一句诚挚的称赞,换来的竟是独自演练的下常可怜!他好可怜啊──这一练,转眼就到了傍晚。
收了式,齐磊深深几个吐纳,算是完成今日的修习。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学剑到现在,就这天最让他情绪激昂呐!
齐磊迈开阔步,往里头走去。人还没到,就先开心地亮嗓喊了起来:“师父,咱们今晚找个地方好好庆祝,说到一半便凝僵了,连带夭折的还有兴奋欲飞的情绪──“师父,你怎么了?”他惶急抢近。
只见纤瘦身子蜷卧于干草堆上,练如滟合着双眼,紧咬唇瓣,额间尽是细汗,丽容全然失了血色,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齐磊立刻搭上她的腕脉,没发现任何异样,当即排除了走火入魔的可能;但,还是猜不出是什么让师父难受成这样?
难道,是……中了毒?
这么一想,不由得惊得齐磊方寸大乱,因为,若无法得知师父中的是何种毒,就无法解毒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齐磊断然下了决定:不管如何先将真气输进师父体内,好争取更多应变的时间。
当他正要伸手扶起娇躯时,练如滟意外地撑起了睫帘,虚弱地吐出了几个字。“别、别动我……”
“师父!”炯炯眸光里尽是忧忡。
看样子,他是真的担心极了──芳心怦然一动,练如滟勉强挤了朵脆薄笑容:“我……我没事,忍忍……忍忍就过了……”怎么反过来是师父安慰他?齐磊怔怔瞧着她,情潮翻腾如浪,再抑不住了;一把捉住柔荑,他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能替师父受啊!”
无力挣脱他的掌,练如滟只得任着自己的手沦陷其中。下腹如刀割、如锤击的疼痛始终未减,但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不行!这样不行!师父忍得,我、我忍不得!”话蓦地冲口说出,齐磊轻轻松开了她的手,昂身站起:“我找人来救师父。”
心里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此刻,他知道自己能找的,只有一人──东方曜。
是的,若能让师父解了痛苦,就算要他向那江湖臭郎中磕头,他亦绝不皱眉!
第五章
“你会来找我,我很讶异。”东方曜边为练如滟把脉,边对齐磊温声道。
齐磊却是神情凝严,浓眉深攒,语气十分认真:“东方大夫,请你专心看诊,别误了我师父的病”
闻言,东方曜微微一愣,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看来,他对练如滟的顾念,的确发自衷肠──这样很好,对她,很好、很好……
东方曜淡淡笑了:“放心,你师父没事。不过你还是暂时到外头候着,让我和你师父单独谈谈。”
“我是师父的徒儿,无论情况怎么样,我比任何人都该知道。”齐磊凝视着闭目休息的练如滟,定定地说:“如今,我是师父的亲人,惟一的亲人。”
瞧瞧齐磊,再瞧瞧练如滟,东方曜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也无力回答我的问题。”
东方曜向齐磊问明了整个经过,不禁皱眉,目光转望练如滟,摇头长叹。
“怎么?你不是说师父没事么?”齐磊急问。
“她是没大碍,可就是……”顿了顿,他继续道:“太逞强了,明明知道身子不同于平常,竟然还跟你交手过招,莫怪现在会难受成这样了。”
“你是说,师父因为和我过招,所以才……”“话是这样没错,但你不必内疚。你师父她体偏虚寒,每月到了固定时候,多半会感到不适,她自己应该很明白。”
“每月到了固定时候?这、这是病…还是中了什么毒?”
“这叫做‘癸水’。”东方曜微晒,耐心解释着。
“既然你说是她的亲人,以后就盯着她些,别让她这样任性妄为,否则受苦的还是她自己。等会儿,你同我到‘回生堂’,我开几帖方子,你依着办,应当就没问题了。”
“那么,现在可有法子让师父别那么难受?”他就是不忍看师父如此痛苦呐!
“药是治身用,你师父她觉得难不难受,更重要的,是看这儿。”东方曜端瞅着齐磊,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
他指的,是心。
以清湛笃定的眸光做了回覆,齐磊没半丝犹疑──照顾师父,本来就是他专属的责任,不是么?
※ ※ ※
喝了齐磊煮的姜糖茶后,下腹部的绞痛终于缓和了些,整个人也精神多了;练加滟缓缓坐起身,心头杂揉各种滋味儿,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随手拢了拢青丝,以掩饰思绪的纷乱无措。
反倒是齐磊,见师父脸色恢复,立刻绽了笑容:“看来,东方曜确实不是江湖臭郎中,开的方子挺有效的嘛!”他挨了过去,在练如滟身边坐下。
这下子,她该如何面对齐磊?严也不是、和也不是,冷也不是、热也不是……
“师父,你没事吧?”否则,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我很好。”
可明明就……就是怪怪的嘛!齐磊微皱着眉,努力反省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没办妥,师父才会连个正眼都没赏他……“师父觉得这姜糖茶煮得太浓了么?”他问得谨慎。
“不会。”她答得飞快。
“那……是太淡了?”
“也还好。”
“那那那……”到底还有什么可能的理由啊?唉!不管了,就随便再猜它一个吧。
“是不是茶太烫还是太凉了?”
“冷热刚刚好。”明眸斜瞟,见着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哀愁样儿,练如滟不禁微微露了笑:“放心,这姜糖茶,你煮得相当好。”
“真的吗?我就知道,以我的身手啊,区区煮个姜……”话没说完,他就感到不对劲了!如果姜糖茶没问题,那么,会让师父对他瞧也不瞧一眼的理由,肯定就是出在他身上了。想到这里,齐磊好不容易平展的眉宇,又苦苦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