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我收你为徒,你倒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嗯?”练如滟取了帕子拭拭嘴几,突然绽了朵诡笑。
“那当然喽!”齐磊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呵呵,她终于明白他的坚决了。
“没原则!”脸色一沉,她霍地起身,留了银两便走人。
“嗳,等等啊──”呜呜呜,他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她说走就走、说翻脸就翻脸?
天地为证,他这句话可是发自肺腑呀!
※ ※ ※
“姑娘,您真幸运,这是最后一间房了!”掌柜的摆了笑脸:“咱们镇北天妃庙就快举办庆典了,这几天,从外地来的香客特别多,敢情姑娘您也是来参加庆典的?”
练如滟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纯粹路过,该打尖儿了就找宿头。”
“哦,这样呀,难得见姑娘家独自在外行走!”
这时,外头匆匆跑进了一个人,插话问道:“不好意思,掌柜大叔,请问有没空房?”正是齐磊。
“哟!您来晚一步啦,最后一间房已经给这姑娘了。”掌柜的满怀歉意道。
“呼呼呼,这就好、这就好!”齐磊大大地松了口气,俊容虽有倦意,但喜悦浸透瞳眸,倒显得精神十足:“我找了镇上几家客栈,全都满房了,正担心她没地方住呢!”
“原来两位相识?”
“不!”
“是啊!”两人同时回答,答案却完全不同。
掌柜的先瞧了瞧眼光瞥向高处的练如滟,再瞧了瞧瞅着练如滟的齐磊,女的美得出尘、男的俊得绝对,站在一块儿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活该是壁人一对儿!想到这层,掌柜不禁哈哈笑了。“我就说嘛,没有姑娘家会单独在外头过夜,总该有人相伴才是。”
她不想多言,勉强维持温声细语:“掌柜的,我想休息了,麻烦你带路。”
“哦好,没问题!”他转身扯嗓唤来跑腿小僮:“小狗子,你带两位客倌到坤字七号房去。”
“掌柜的,我刚说了,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你这么说就大伤我的心了,也不想想,前些时候,咱们还是整夜在一块儿呢!而你现在竟说咱们不认识?”目光幽怨,齐磊一副委屈样。
他说的,自然是擒捉伍寅崇的那夜,只不过听在外人耳里,全成了香暖缠绵的暧昧事儿,这会儿掌柜的唇边笑容更是诡谲了。
“姑娘,我是外人,不好说什么,不过,我看小哥对姑娘着实不错啊,还会替姑娘忧虑有没地方过夜,如果小俩口有什么口角,床头吵床尾和嘛,别计较这么多了!”
不好说什么,还不是说了这么多!练如滟没好气地想,平素的温沉全被掌柜的这番话轰得烟消云散了。她深吸口气,转对齐磊,眸微微眯起,字字问得重。
“你说呢?”
“好哇好哇!”齐磊答得快,猛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好?”唇角斜挑,练如滟冷冷一笑:“那房间给你,我不住了。”
又要追啦?见她已走出门外,齐磊心里轻叹了口气,不忘回头陪笑道:“真不好意思呐,请掌柜的留着那间房,我尽量说服她改变主意。”
掌柜的笑着点点头:“小哥,祝你好运啊!”
好运?唔,看来他真的需要!
唉唉唉,追出来没瞧见她的影,却遇着三月雨;齐磊抬眼望了望夜空,细雨如丝,在月光下银银闪闪的,美则美矣,可仍旧脱不了湿儒一身的下常“奇怪,人到哪儿去了?这镇就这么大,所有客栈我都寻过了呀,总不可能走夜路到下个镇吧?”齐磊暂避某处屋檐,冷意直从湿衣钻入。
蓦地,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荡在这雨夜里,幽幽忽忽的……心头没来由一动,莫名其妙迸出前去探探的奇怪念头;他左手捂着发烫的胸口,右手‘叩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冒雨走一遭。
事实证明,走这一遭,确实值得!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练如滟!
她身倚亭柱,唇依着短笛吹吐,清音旋绕成了曲调,在深宵听来格外有种凄凉意味。
不知怎地,眼前情景,让齐磊觉得好悠远、好悠远。此刻的她,仿佛被淡幽的光圈包围着,令人无法直视;隔着雨墙,她与她的四周似乎自成一方天地,而他,是外人,只能远观,无法进入……这家伙,发什么愣?难道不知道自个儿在淋雨么?
早就知道他找来这儿了,但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会伫立在那儿,活像座动也不动的泥菩萨──没错,就是泥菩萨!继续淋下去,他非化了不可!
一曲奏毕,练如滟轻叹口气,再看不下去了。她将短笛收入怀中,动起清亮的嗓:“喂!你过来!”
她在叫谁?是……是他吗?猛然听到,齐磊竟没法子立刻反应。
“你是要我淋雨去抓你过来么?”这家伙还没动作,敢情是端起架子来了?
直到现在,齐磊终于可以确定,这──真的不是幻听,真的是他未来的师父在叫他过去耶!呵呵呵,大好了!
“来、来了!这就来了!”齐磊拨拨脸上的水珠,欣喜的热血在胸臆翻搅,当下三步并作两步朝亭子奔去。
“打扰你吹笛,真抱歉啊!”他一进亭,就深深打了个揖。
抱歉?他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哪有半点抱歉的影子?练如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是因为下雨,我才让你暂且过来避避,可没其他意思;等雨停了,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啊?什么?我以为……我以为你改变心意了呢……”呜呜呜,从云端突然摔到地上,好痛、好痛呐!
她瞅着他欢喜的表情瞬间崩垮,心里有些不忍,于是缓缓道:“跟着我有什么好?就为了习武么?”练如滟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道:“以你的剑术,在武林应该少有敌手了,跟我学其他武功,不嫌浪费么?更何况,你跟着我好些天了,应该很了解我怎么过活的。在这镇上用了膳,再到下个镇投店,浪迹天涯、居无定所的日子,其实无趣得很,你可过得惯?更何况,有时候即使身上银两足,也不一定买得到吃食、找得到宿头,你可受得住?你未免把拜师学武想得太简单了!”
齐磊凝视着练如滟,她刚说的每字每句仍在耳边回响。过了好半晌,他才开了口:“我确实没想这么多,但……连拜个师也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么?”
“你可以不考虑,我却不得不。”
“为什么?”他不解。
“收了徒儿,那就是我接了责任,问题在,你值不值得我背负这个责任?”练如滟移步至栏边,微仰起颈,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
责任?好沉重的两个字,他当真压根儿没想过,听了她的这番话,齐磊终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对不起!”他摸摸鼻子,窘红着脸承认:“先前,我说要拜师,这请求确实说得太随便了。”
她回过身来,浅浅一笑:“你明白就好,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嗳嗳嗳!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双手猛摇,齐磊忙解释道:“我想说的是,我不求你立刻收我为徒,但是,给我个机会吧,我会向你证明收我为徒是值得的。”
“这个……”她蹙紧了眉。
“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就好!”齐磊将食指直挺挺地立在她面前。
见练如滟兀自低首思忖,久久没有回应。他再接再厉道:“如果,最后你还是觉得不妥,我绝无半句怨言,也绝不再强求。”
“你……真这么希望拜我为师?”
“天啊!你竟然怀疑我的真心?难道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齐磊惨呼。
“你表现得很明显。”她轻轻颔首:“可是我不确定里头有几分认真。”
“十分!我是十分认真的!”齐磊再度强调。
他的瞳眸幽深如子夜,却又让人觉得清澈澄明,毫无任何掩饰。说起“认真”两字的炯亮,让人无从拒绝……考虑再三,练如滟决定了:“好吧,就给你一个机会。”
“太好了!”齐磊二话不说就咕咚跪了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且慢。”她出声阻断:“我只答应给你机会,不代表真的会收你为徒,这叩首拜礼,还是省省吧!”
“省是不能省,应该说‘先欠着’!”他站起身,从眉到眼、从眼到嘴全是笑弯的。
怎么有人可以开心成这样──只因为她给了一个机会?瞧他孩子似的情绪表达方式,练如滟不禁微微笑了。
“咳咳!”她轻咳两声:“不过……”
“不过什么?你已经为人师了哦,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这种事,万万做不得!”
笑容可以僵,脑袋瓜、嘴皮子是要替自个儿争取的,绝不能僵!
想不到,她的“不过”两字竟让他紧张得握拳?练如滟心里觉得有趣,表情却是严肃:“我要怎么做师父,由你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