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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他们都是为你而丧命。所以,你更不能死,无论如何不能死!”卫逐离坚若磐石地说。“即使必须一辈子内疚,你也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无法瞑目,枉叹含冤。”

  他的话如急雷掣电,让她猛然一震,僵立当场。

  许久,薛映棠终于颤巍巍地站起来,迫着自己挺直了背脊,胡乱用衣袖抹干颊上残留的水渍,低抑却坚强地说:“你说得对!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焰火已弱,天色也逐渐转浓,这一吹,离开伤痛的脚步不能跟枪,即使眼前是黑夜,她也必须坚定走下去,直到晨光荣靡!

  离开烧毁的村庄后,薛映棠往东的方向走,寻了个破庙暂且栖身度夜。

  由夏入秋的时节,夜晚的凉意是极具侵犯性的,不久前大病甫愈的身子该禁不起再度受寒,然而,此时此地却由不得她,只得以茅草为席将就将就。

  清清溶溶的月光从破窗格水淋淋地洒来,白湿了娇容。薛映棠就这么环膝坐着,迟迟未眠。

  “谢谢你。”她知道他在。

  “谢?嗯……我没什么值得言谢的。”卫还离微微动了动唇角,不带笑意,半转过身双手交抱胸前,碧光勾勒出侧面线条。

  “至少,我现在活着。”在腾家那天,是他救了她的,但始终未曾对他表示过什么。

  卫逐离不必瞥眼向她,就知道薛映棠的表情僵凝,在他面前──断情也好,卫逐离也罢──她向来无须隐藏情绪。

  “还有,谢谢你的陪伴。”这是她放在心底许久的。

  “那没什么。”他淡淡地说,使不上力的无奈感还是绪在心头。

  “如今,我见识到你说的了。”薛映棠口出的简单儿字,轻忽如风。

  而他,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终于忍不住转头望向她。若是抚平神色间的哀戚惆怅,她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卫逐离?这记问题竟在他的心湖激出难息的调圈儿。

  “你知道么──”卫逐离轻轻地说,难掩的是深刻沉重的凝思。“我开始想念你的天真了……”

  第五章

  “哦?你确定吗?”他眉端一挑,问道。

  “我不是在说笑。”小脸上写满了决心,她严肃地说。“我是真的有心习武。”

  这是事情发生七天后的某夜。经过百般思量,她郑重向卫逐离提出请求,请求他能传授她剑术。

  “你不是没有习武的机缘。”对于薛映棠的过去,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从前,涤尘客每每要她修习基本武术,她总是能躲则躲、能赖则赖。

  “没错!我是讨厌抢刀使剑。”她轻轻颔首,语气沉定。“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拥有自卫的能力,那么很多死伤都可以避免。”

  “不,你错了!其实你一直有比抡刀使剑更重要的能力。聪敏若你,当初有可能逃过姓腾的毒手。”卫逐离瞅着她的目光也是再认真不过,犀利得有如剑芒。“倘使当时在石羊山,你没让姓腾的手下擒住,后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还记得么那是你的选择!”

  “我不明白。”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倒迷惘起来,隐隐约约觉得卫逐离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真正缺少的能力,只有一个,就是‘狠心’。”

  这下,她知晓问题所在了,于是扬起声音,飞快地解释:“我习武,不是为了逃命,我只是觉得……”咬住下唇,后头的话硬是被哀勃的情绪抑了声,稍顿之后,她缓缓合上了眼,涩涩地说:“自己好无能。”

  卫逐离无言以对。

  “天呐,我有什么价值让别人为我赔上一条命?我从没能带给人家什么呀,连丁点帮助都没法儿。凭什么……凭什么死的不是我?”泪水在激动的声音里淌下,忍蓄得够久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扬起睫,瞳光的澄澈温润依旧。“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无法挽回什么,所以,真的不希望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要用自个儿的力量守护心系之人。”

  “你仍不适合习武。”卫逐离淡淡一笑,说。“与对手过招,死生一瞬,刻不容缓,你能以他人之死换取自己的生存,且毫不在意吗?”

  薛映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能即时回答。

  “你不能。”他替她说出答案。“一步江湖无尽期。而你,你不适合江湖。”

  “告诉我,我还有远离的可能吗?”她抬头微笑,却是悲哀。“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可却不能不适应。”

  卫逐离陷入沉思,氛围陷入缄默的泥淖中……素知她随和开朗的性子中自有难以撼摇的执拗,就像过去十三年可以因为不喜习武而想尽法子,如今坚持若此,怕是很难劝她改变心意了。于是,他做了决定。“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并没打算收你为徒,那……就以条件互换吧!”

  “什么条件?”

  “替我找出魂魄锁于断情的原因。”

  “好!一言为定!”她明白这不容易,但既已许下应请,那么势将尽力而为。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现在呢?为什么不是从前?你在断情剑里这么久,难道都不曾想找寻自己的身躯、找寻魂魄受锁的原因吗?”

  为什么是现在……卫逐离没有回答深深地瞅着她,至于答案,就在这专注而幽邃的目光中。

  “唉……你还没回答我。”显然,薛映棠没能领会,才会出言提醒。

  难得由衷地展露纯粹的快意,卫逐离笑了,铁灰色的眸子不尽冷硬,刚与柔在他俊逸的五官操散出勾魂慑魄的魅力,直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心动怦然。

  “答案,同你一般。”浑厚低沉的声音兀自回荡,颀长身形却已溶为碧光中涌入玉棒。

  “答案,同你一般?”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思绪稍转,彤霞翩然飞上粉颊,热呼呼地熨上了犹悸的心。

  那──是守护之意,对么?

  那么,是谁改变了卫逐离的初衷,让他决定找出魂锁断情之因,以成全自己守护的祈愿?

  薛映棠轻轻合起睫羽,心底涨满暖暖的温柔,脑际尽是他铁灰色的眸光。

  她知道,卫逐离想要守护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薛映棠……

   ※  ※  ※

  插置壁上的火炬吞伸着光焰,浓重的油味挥散不会,让密闭空间里的压迫感愈形沉凝,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温和的口吻询问来人,面容却线出了阴影。

  “会主,属下已经多次催促腾格里了,无奈就是找不着。”回报者躬弯身子,恭谨道,汗流涔涔点落在地成为水点小溪。

  “时间不多,我要尽早得到那把剑。”十三年前,他已错失一次良机;十三年后,他不想重蹈覆辙。

  那把剑究竟有什么神奇?是能飞剑伤人么?“倘若会主发出寻剑告示,上头注明了这剑的形貌,找着这把剑的人,自然会呈上给会主,再怎么说,会主也是……”

  “你的话太多了!”他怫然不悦地打断回报者的话,回报者吓得手颤脚软。“我问的,你照实答就好,没要你说话的时候,最好就安静些。”

  “是……是……属下知道了!属下知道了!”

  “替我盯牢腾格里,不许他动那把剑的念头。要是他胆敢如何,就替我解决掉。”在他沉声交代事情时,自有绝对的威势,容不得怀疑,即便有的听来轻描淡写,但向来无人敢一持虎须。

  “属下明白!”

  坐椅上座的男人将自己的酒盏斟满,仰颈饮落,唇角微微勾了一勾,跳远的炬光却在一笑中留下暗色。

  是的!十三年前、十三年后,对于断情剑,他势在必得的心从未更变!

   ※  ※  ※

  她知道,腾格里始终没有放弃搜捕她。这些天来为了躲避追踪,薛映棠刻意不走商旅大道,顺沿山与山间的通路勉力而行。还好,对她而言这反而再熟悉不过,毕竟生命中大半时日是在牙雪山度过的。

  “嗯……就挑这里吧!”为了习武,总要拣个安定地方,暂时为居,同时亦能稍避风头。

  经过一番忙碌后,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插腰,笑容灿灿,满意地看着辛苦整成天然篷罩;下方是块平坦大石,铺垫上落叶和平芒是为床榻;附近地平,适宜练武;有木有水可供饮食。

  这里,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咧!

  “以天为被,以草为席。”薛映棠再转着目光送巡一回,轻轻说道。而后,取出怀中的断情,予之以深豚,缓缓接着说:“还有……以剑为依。”

  “倘若能就此远离人事的纷纷扰扰,该有多好?”拈了朵幽叹,她作如是想。

  “除非,你永远不跟旁人接触。”卫逐离可以体会她的感喟,却如过去股,仍旧冷淡地点出残忍的事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就有纷扰。”

  “依我看呀,除了冷血以外,你还很冷感!”薛映棠翻了个白眼,嘴儿一撇,没好气地说。“这只是有感而发嘛,又没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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