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卫逐离?眼眶有些热热的,想哭的感觉让她握紧了拳。
“如何?我们一起修练旷世的剑谱。”端木铎缓缓地说,态度虽称不上据傲,但斜睨着她的目光却有几分优越。“你嫁给磊儿,可以享受龙襄山庄少夫人的名衔,我也不反对你练剑。这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方式,将来称霸武林的亦是‘龙襄山庄’。总之,你不会吃亏的!”
薛映棠总算将注意力移回与端木铎的谈话。“你真的那么渴望得到剑谱,能够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她的语气几乎是怜悯的。“什么样的妥协都可以?”
“我已经等了十多年了,无论如何,绝不放手!”
“你疯了。”她声若细蚊喃喃地说,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端木铎。原本,他可以做个人人尊敬的龙襄山庄庄主,竟然会因着执念而显得如此……如此面目可憎、可悲……“也许我是真的疯了,但我疯得无怨无悔!”端木铎声音如常,但唇角那抹笑意却显得诡橘而嘲讽,加上他说的话,形成一种让人惊心到窒息的异常协调。“怎么,你答应不答应?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就在她要出言拒绝时,手中的断情剑乍然迸射出银白色的辉芒,登时照得密室煌煌,紧接着,褶光中慢慢现出一个边圈碧光的人形。
端木铎眯起双眼,吃力地看着匪夷所思的情景。天呐,这是什么状况?
薛映棠也是在强光的逼迫下迅速合眼,她知道那一定是卫逐离,但心底隐隐约约觉得──即将会发生什么改变……眼眸明浩如深潭,鼻梁挺拔若奇峰,剑眉入鬓似飞龙,傲岸轩昂的身形卓立,飒然飘逸,表情是寻常的冷淡轻漠──确实是,卫逐离!
“你……你……”好不容易看清楚出现的“东西”,端木铎却又掉入另一场瞠目结舌的惊异里。他仔细瞧了玉棺中的那人一眼,再将视线转到“它”的身上,不会错的,那张脸分明是同一人!
薛映棠看着地面上他的颀长影子,再抬头瞅他,发现他的轮廓比以往都来得清晰。她面带浅浅笑容,凝眸却深。“我们找到了,对不?”
“嗯,照这样看来──”卫逐离低头看看自身,说。“那位仁兄,肯定是我了。”像过去那样,他朝她微微一晒,很轻很淡,但绝非漫不经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端木铎一脸迷茫的表情,让她忍不往频频摇头。“断情剑里根本没有什么旷世剑谱。”
“断情剑里是……它?”他看了看卫逐离,又看了看玉棺,困惑依旧,浓眉结得紧。“他?”
“从来就没有什么剑谱。”卫逐离冷厉的目光剑也似地往他身上刺去,冷冷说道。“你是白费心机了!”
“白费心机?你说我白费心机?”端木铎喃喃自语,声音咬在口里,含含糊糊地,整个人都沉黯了下来。“不!不会的,怎么会呢?”
“事实就是如此。”薛映棠义正辞严地接着说。“你的所作所为,全然是白费心机罢了,却累得我爹娘丧命,这笔血债我们怎么算?”
“不……不会的……”他的目光涣散零乱,兀自嘀咕着,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对卫逐离厉声问:“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卫逐离,断情剑的主人。”
“不……不可能的!”他的答案意味着剑谱确实不曾存在么?这让端木铎势若疯狂。“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突然端木铎一个探掌,扑向薛映棠,雷霆万钧的掌势暴如骤雨,招招装向她。“说,说你们是骗我的!说,快说!”
薛映棠没料到这着,慌忙中急急举剑拆招,虽勉强抵挡得住,但根本无暇使出“挚云七式”,立时陷入极度险恶的情况。
“冷萤堕水!”卫逐离心知她的措手不及才会如此狼狈,兼之以剑术修为浅薄无法随意挥洒剑招,于是朗声指点道。
薛映棠依言施招,果然逼得端木铎不得不回守,为自己挣得喘息的余地,整个人也稍稍稳静,不再手忙脚乱。
“飞阁流丹!”“白露横江!”“秋鸿有信!”“落霞孤骛!”他沉厚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念出招式,给予她的不仅仅是对招实战上的助益,更带来莫大安定作用,登时扭转了原先端木铎只攻不守、薛映棠只守不攻的态势。
端木铎原来便将疯欲狂,如今在对招上又始终无法取胜;他的神智更趋混乱。
就在此时,一招“雁阵惊寒”划破他的右袍袖,在密室中发出裂吊的尖音。端木铎惊怒之徐,“云纵燕影”飞迅而来,一个变招不及,左肩头中创,鲜血立刻迸流。
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身子一跃,落在玉棺旁,举掌正对棺内人的天灵盖。“你要我毁了他吗?”
“不!住手!”薛映棠见状,马上收招,急急回应。揪紧的一颗心全系在那只悬空的手掌。
“哈哈哈哈哈!”端木铎仰头大笑,双眼充红。“既然没有,那我守着这具尸体做啥?守着龙襄山庄做啥?”
“你冷静点!”为了对抗密室内摆荡的回音,薛映棠用尽力气扯嗓喊道,于心不自觉地微渗出汗。
“既然这样,不如把这一切全毁了,哈哈哈哈哈!”端木铎张狂地放声说,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捣住了耳阻挡尖锐而巨大的笑声入侵,难受地皱起了五官。“卫逐离,你瞧这该怎么做?”
“你配合我。”他心里已有想法,于是朝她轻轻一笑,笑容称不上温柔,却绝对具有安抚的力量。
卫逐离悠晃晃的身形往玉棺而去。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端木铎紧张地说,挺举的臂膀微微颤抖着。
“看清楚了,我是谁?”他边缓缓靠近,边冷冷地问。
“你是卫逐离呀!”仓促地答,一边又急急叫嚣道:“你……你不要再过来了,听到没有?”
“不,我不是卫逐离。你再看清楚一点,我是谁?”他语气沉稳,身形移动。一旁的薛映棠轻步跟进,凝神面对局势每个可能的变化,所有知觉都敏锐到极点。
“你……你是卫逐离!”
“你瞧清楚了,我是薛汉登,还记得吗──你的好兄弟,薛汉登!”炯炯目光对着端木铎,直逼得他无法呼吸。
“啊──”端木铎终于受不住地嘶吼出声,举起的手掌已经泄了劲力,颤抖着。
“你不是汉登!你不是……不要再过来……不要再过来了……”
“还有我!”薛映棠肃起娇容,双目饱含怨毒地直直瞅着他,凄声道。“你还我官人!还我名节来!”
“啊──云娘!”在他的眼中,仿佛真的眼见两名故人,满睑血污,披发前来索命,吓得连退三步,两手硬将头压低,不断晃摇。蜷着越抖越厉害的身子,缩了起来。“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见玉棺暂时解危,卫逐离、薛映棠两人有默契地对望一眼,都觉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慢慢向玉棺走去。
谁知这时,端木铎竟然飞身纵过玉棺,一掌压落壁间的火把。“死!大家一起死!汉登、云娘一起死吧!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疯狂,显然已经完全失却理智了。
霎时隆隆声响,密室的入口合起,而两边的墙壁同时往中间移来。这一着,完全出乎他俩的意料之外。
“卫逐离……”薛映棠稍稍放松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泄漏了心慌。
他攒紧了眉,面色凝重到极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见密室空间越来越小,端木铎疯狂的笑声不断,宣告着死亡。“哈哈哈哈哈!”
蓦地,有个念头莫名穿透卫逐离的脑际,于是他急急地说:“快!你快跳进玉棺!”
无暇问他理由,薛映棠依言而行,等于整个人躺在“那个卫逐离”冰冷的怀里,而卫逐离则回到断情剑中。
“嗯,在头部左侧的棺壁有条缝隙──”他的声音持续从玉棒中传来。“将断情剑插入。”
“好!”手飞快一探,果然如卫逐离所言,于是她咬紧唇瓣,趴着持剑插进缝隙,却在即将插到缝底之际,想到了什么。“不对,端木铎怎么办?”
“没有时间顾他了!”
“这……”端木铎是杀害双亲的仇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真的就任他死在这里吗?复杂的情绪、矛盾的思虑如电光石火,迅速交错而过;最后,她有了决定。
“不!我不能看着他死……”丢下这句话,她便飞身出棺。
这学不会的丫头!卫逐离既心疼又着急,也跟着出了断情剑。“傻瓜!危险呐!”
仅存的密窒空间只容得下四、五人,而且还在不断缩减中,端木铎凄厉的狂笑未歇,微带暗哑地鼓荡着,震得她的耳朵隐隐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