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够多了。”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表情寒若严冬、“还记得找说过──没有人会在身边豢养一条咬主子的狗,嗯?”
“会……会主……”手脚如冰,字句颤抖着惧意。
“如果,养在身边的狗真会咬主子,那么-一”男人缓缓地说,嘴角突兀地扬了杨,手臂也缓缓抬起。“这只狗也就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
风刀切过火炬,瞬间焰光又合起。男人袖里倏地飞出一柄小刀,正好插在他的胸口。来不及做最后的努力,他已经直挺挺地向后仰倒,没了气息。
“一只光明正大咬主子的狗,和一只随时准备偷袭主子的狗,腾格里和你,都没有活着的理由。”
“既然伤了磊儿,你就带着这个理由瞑目吧!”男人阴沈地笑了笑。至于心心唸唸许多年的断情剑,以及藏放其中的绝世剑谱,如今皆已在他面前,握持在手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 ※ ※
“卫逐离!卫逐离!”
“怎么了?”夜初上,她便急急唤他,唤得碧光自玉律流泻而出,唤得卫逐离的身形凝立。
他的表情并无二异,如同寻常,淡淡漠漠的,她竟闪了神,呆呆地看着,欲话未成言,心底撩起迷离的惆怅。
“有事吗?”急急唤他的人,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你………”俏容敛了起来,浮着轻愁。“你没有话说么?”
他沈默未语。
“用晚膳时,端木叔叔劝我嫁给那个端木磊。你……难道没有话要说么?”
“需要我来说什么吗?”卫逐离微晒,碧光里的硕长身影透着寒意。“嫁与不嫁,在你,不是吗?”
“那你呢?你在不在乎?”目光如电,薛映棠直直瞅进他的眼里,认真地问。
卫逐离没有回答。凄凉在深邃的铁灰色眸光里一栋而过──他,争取的资格吗?以一个魂体的身份……“不要不说话嘛……”黯然神伤,月光在她微低的脸庞颈项刻出斑驳的影迹。“给我一个字也好。”
“映棠……”他低声唤她的名,沈重疼痛只能放在心底,却难以成言。
如果可以,他愿意承诺一生一世,就如同过去十三年的相伴是天经地义而绝无更改的。
问题在于,他──可以吗?
“算了,每次你都这样!有些话,在必要时候你要说出来。”她不是不明白他,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儿,薛映棠勉强扯动出一抹笑容,凝向他的钢水以瞳澄澈依旧。“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答应嫁给端木磊,只是我想从你口中知道……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就是这样。”
“我……”承诺应许出口简单,能否实行遵守却不容易。他,如何能给她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如镜花水月的约定呢?
两人静静瞅着,千言万语,拼不过这一时相对。
突然,她瞠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定视着地面。“卫……卫逐离……你………”难得的结巴破坏了原先稠浓深情的氛围。
“怎么了?”
“你看你看!”她手往他身后的地面一指,不可思议地说。“那是……你的影子?”
卫逐离回头饰了个视线,确实如她所言,地上有道硕长的身影,不是旁人,是他的……是他的影。这……再与她四目相对,两人同样诧讶。
“今儿个是十五,没错,但怎么会出现影子?以往不曾这样呀……”仰望天穹,望舒御月,在墨色黑幕纵出一轮清明;薛映棠沈吟片刻,倏然有个念头闪过,于是连声音都亮了起来。“莫非,与此地──龙襄山庄有关?”
“你是说,就如同上回恢复之快出乎意料,这次会出现影子也是?”他的反应极敏锐,立刻跟上她的思忖。
“嗯!”她点点头,而且绽了个灿灿的的的笑容。“上回我还不确定,这里潜藏的异物究竟是属至阴交寒,还是与你的肉身有关。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答案了!
“哦?愿闻其详。”
“万物求的是阴阳调和,如果长期受至阴至寒之气,绝对没有好处。而如今有影随你,既然不是因为前者,那就应该与你的肉身有关峻!”
“嗯。”卫逐离点点头,接受她的推臆。“那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要找出来啦!这是交换条件,你忘了么?”她顿了顿,声音低弱下去,微带怯意地轻启朱唇:“这……也是我的私心想望……”
卫逐离闻言一笑,心理满满的温暖尽是感动,语气倒似平时的沈定,说:“顺便也查一下吧,为什么我的肉身会与龙襄山庄有关?”
顺──啊──这桶淋头而下的冷水真是让她怨无可怨,他就不能先说点好听一点的、甜蜜一点的话吗?不过,倒也是……为什么他的肉身会与龙襄山庄有关?
薛映棠哀衷地叹了口气,嗫着声应这:“哦,这个啊……我知道了。”
※ ※ ※
“快!云娘!快!”
是谁?云娘是谁?而呐喊的又是谁?这般急促、这般慌忙,直直喊进她的心底,于是拧疼了起来。
“快走!不要回头!”
是谁?是谁要她快走?为什么要快走?不不不!不要不要!她直觉不愿走、不愿离开,尽管声声催促如擂鼓,击得沈重。
“棠儿乖,阿娘要去找阿爹。”
棠儿?阿娘?阿爹?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但是偏又只有零星片段的梦色影廓,拼不出原貌。
为什么这几天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画面闪过?牵动她最细微的情丝,磨折她的心绪……那些人,是谁?端木夫人指尖施力,压着额角的太阳穴,试图阻挡突如其来的疼痛。
自从薛映棠在她的药汤里加人几味材料后,她明显地感受到心底深处有些改变,像是历经冬眠后即将面对春醒……
第十章
几日瑞雪飘如絮,又是一年冬来时。
端木铎几次明劝暗说,希望她能允诺嫁给端木磊,没想到均被婉言拒绝,偏偏这种事,心里失望归失望,却也无法强迫。
至于端木磊,还是喜欢缠着她,求她授他剑法不成,就成天在她身边绕呀转的,像只烦人的苍蝇。
端木夫人则是越来越沉静了,常常有种愁意盘旋在她眉间,挥之不去;偶尔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多半杂揉着不知名的情绪。
而她,薛映棠,开始在偌大的庄园里寻找有关卫逐离肉身的蛛丝马迹。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在风卷落叶的宪牵幽语中……
※ ※ ※
“端木叔叔找我来有什么事?”
“棠儿,这位是觉先大师。”大厅上,端木铎一脸严肃凝重。
“大师好。”薛映棠有礼地揖了揖,心下暗自觉得奇怪,为什么端木叔叔要引见这位觉先大师?
“阿弥陀佛!”觉先合裳回礼。“女施主,贫僧路经贵宝地,眼见屋内妖气冲天所以特来贡献棉油之力,看看能否为龙襄山庄消灾解厄。
“呃……那么,有劳大师了。”薛映棠尴尬笑了笑,完全不知这是什么状况?与她何干?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应。
“棠儿,觉先大帅认为,妖气来自于你。”端木铎沉着声道。
“我?我是妖怪?”这……不会吧?
“非也非也?依贫道所见,女施主是被邪祟之物所迷制。”觉先说。
“而且是刀剑之属的凶煞兵器,”
“大师说的可是这把剑?”这样一来状况就明朗了。取出怀中的断情剑,清越的声音毫不心虚气衰,她说:“这把剑伴了我十多个寒暑,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吗?何来邪祟之说?”
“施主,这即是姑娘被封迷制的明证。”觉先转向端木铎。“倘使此剑不离开姑娘势必有损姑娘芳寿。”
“棠儿,我看你还是丢了那把剑吧。”端木铎语重心长地说。
“端木叔叔,这件事,棠儿万万做不到。”她态度坚决,下颌颐微扬,即便眼前是长辈也绝不能轻从。“这把剑,是当年我爹娘留给我的,不能丢。更何况,它确实不是邪崇之物。”
“你爹娘在天之灵,要是知道这把剑为你带来祸患,必不能瞑目;如果你喜欢剑,叔叔为你再打一把类似的就是了。何苦冒这个险呢?”
“女施主,邪祟之剑若为全庄带来灾厄,你忍心么?”觉先火上加油,更进一步劝说。
思付半晌,她朗声道:“如果叔叔和大师执意如此认为,那么,棠儿现在离去便是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护断情;虽然还没来得及解开卫逐离的肉身之谜……
“且慢!”清喝一声,端木夫人窃丽的身形自厅门而入。“这把剑当留在棠儿身边。”
“夫人……”端木铎有些意外。
“我想,也许是这位大师一时错察吧。”端木夫人声音温温穆穆的,轻柔中又有刚韧。“何况,棠儿待在龙襄山庄的这些时日,万事都好好儿的,不是吗?若是因为-时错察,就让棠儿负气离去,这样的结果,庄主认为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