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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她也圆睁了眸子,回视木铎。“莫非庄主识得家父?”真是如此,也难怪当初觉得“端木”这个姓听来有些熟悉。

  “我与汉登可是好兄弟呢!”他长长叹了口气,哀拗地说:“唉……十三年前,你父母为奸人所害,死在河西,我派人寻获遗体,就葬在终南山;当时,没寻着你,以为你为奸人所擒,这些年虽仍持续探听,却始终没你的消息。没想到今日见你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父母泉下有知,当可瞑目了。”

  “多谢庄主为我爹娘立坟造墓。”她抱拳深揖,诚挚万分。“是我太不孝了。”

  “怪不得你!怪不得你!”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你父亲长我数月,以后就喊我端木叔叔吧,可不能见外,嗯?”

  端木夫人表情温和地瞅着她,柔柔笑了笑,转头对丈夫说:“想来也是缘分,才能多年后不期而遇,就让映棠在咱们这儿多位几天吧!”

  “这个自然!别说几天了,映棠想住多久,龙襄山庄都欢迎。”并且朗声吩咐下人:“福嫂,带小姐到客房梳洗歇息,今夜咱们要为映棠洗尘。”

   ※  ※  ※

  热闹的晚宴过后,薛映棠只身漫步向暂居的房间。

  寒露凝重,如钩新月像是罩了层水织的薄纱,显得遥远朦胧,清冷夜风自她身边呼啸掠过,惹动衣袂飘飘、青丝飞扬。

  合该是个良宵佳夜的,然而,纷至沓来的思绪却令她感到不安以及前所未有的孤寂。从什么时候开始,断情剑的地位已经被“卫逐离”三字取代了?哦,不只是取代,还有更多怎么也淡释不了的浓稠情绪……

  “卫冷血究竟如何了?”她喃喃自语,有些失魂落魄。

  等待,原是一种信任的祝祷,但慑情的等待却不宜长久。

  这几日下来,对他的等待,已经长成利牙尖齿,在她心间任恣啃咬啃噬,于是,只得让痛楚凌驾了一切。尤其,在夜晚,在应该有碧光出现的夜晚……难道,当时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出于自己的错觉?

  还有,那位端木夫人。

  乍见她的震撼仍旧记忆清晰。的确,她不大记得阿娘的容貌了,但直觉是那么地强烈,端木夫人和她记忆里的阿娘两者形象的叠覆又是如此相契。

  难道,这也是出于自己的错觉?

  “卫逐离,你究竟在哪儿呀!”眼望蟾月,炫然欲泣,薛映棠哀哀地唤着。对比今晚在厅堂的人声哗然,此时此刻,于然一身的孤独感格外难抑。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真心,竟然有股碧光自断情剑倾出,在她面前缓缀成流,其中,有她日夜想望的身影。

  卫逐离!

  “好久不见了。”刚毅的线条在唇角的勾动下柔和许多,睨着她铁灰眸子显得有些疲惫,目光却温暖极了。

  “啊!是你!”薛映棠掩口轻呼。

  “当然是我。”

  “你……让我等了好久。”幽缈的语气,如夜岚。

  “傻瓜!”他的呵斥里流露出两人之间独有的亲蔫。“断情陪伴在你身边十三个年头,不也都是同样的情况么?”

  “同样么?”他的话让薛映棠怔怔地问起自己。与断情剑的十三年相依,识了卫逐离之后的种种,景象交错迭起,五味杂陈中却有一丝清明憬悟莲浮而起。于是,她用力地、不断地摇头,眼眶也红了,带着几分执拗地说:“不一样!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坚持的模样,竟让他觉得有趣。

  “很多很多不一样。”

  “哦?”卫逐离双手交抱胸前,等待她的解释。

  她却抿紧了唇,仰望他带笑的眸,神情漠然,不发一语。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了好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不说话了?”

  “学──你──”放慢说话速度,声音里却透着厌烦,薛映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过,一见他闪过蹙拢眉峰、面露困惑的样子,她就再也伪装不下,噗哧笑了出来。

  “你戏弄我?”这敢情好,适才那个陌生的她,还真让他觉得奇怪例!

  “冤枉呀!是你问我的嘛,‘哪儿不一样?’我就实际表现一下啰!认识你之后,当然就有所不同啰!”灵动的水目笑漾开来,一眨眼就十分潋滟。“你都是这样的,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还有,向来都不重复回答问题。”

  “我是这样子的么?”卫逐离失笑地摇摇头,拿她没法子。“你这古灵精怪的家伙!”

  凝眸向他,薛映棠嫣然一笑,柔柔地说:“你……你也不一样了。”

  “哦!是么?”敛起表情,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她的话也在脑里转了一圈,卫逐离别有涵义地轻轻应道:“是呀,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在心底很多话还没跟他说之前,薛映棠决定了……“你双臂伸开平举。”

  “做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照我的话做嘛!我又不会害你。”

  卫逐离真依她所言,双臂平展开来。

  “对对对!这样很好不可以动哟……”

  “你究竟要做什么?”

  “欢迎回来!”卫逐离的话才说完,她的身子便扑上来,双手环上他的颈项,一把抱住泛着碧光的魂体,埋在他的胸膛。这是几日来,她最想最想最想做的事。

  心头因为她的举动而猛然震颤,竟令他仁立当场,一时之间,情潮澎湃,片语只字怎么也无法成形。

  许久,卫逐离才终于沈声回应,微带梗音。“是的,我回来了。”

  然后,悄悄折叠起臂膀,将她圈在怀里──即便无法真正抱住她娇柔的身躯,但何妨呢?在很多事情尚惑前,就许他们俩偷个晌、贪个欢吧!

   ※  ※  ※

  “腾格里的事,解决了吗?”

  “是的!已经办妥了。如今,过去腾家的所有事务都由我接手主持。”

  “晤,好。”男人点个头,简短地说,脸色沈凝得令人胆寒。“替我注意有无可疑之人,这里最近不大安宁。”

  “哦?会主是指什么?”

  男人睨了属下一眼,并不打算回答,迳自问道:“莲素会的第一规矩是什么?”

  “背叛者死。”他答得俐落。

  “知道就好。”男人微动唇角。“腾格里尚且如此,那么情节比腾格里严重的话,又该如何处理?”

  “万箭穿心而死。”

  “你说得很好,但愿,做得也能这么漂亮。”泛起冷笑,他说。

  “属下……”做得这么漂亮?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期然对上会主犀利的眼光,他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寒意自背脊爬上心头。“属下确实将腾格里处理掉了,已经替会主接管他在河西的势力。”

  男人维持冷笑的表情。“没有人会在身边豢养一条咬主子的狗。”

  “是……是……”

  睥睨躬身作揖的属下。狗呀,不过分为两种,会咬主子的和不会咬主子的。

  “至于那把剑,听说你也有兴趣?”对于某些事,他可以暂时装作不知情,但对于断情剑的偏执却是根深抵固,容不得有丝毫偏差。

  “不不不!属下不敢!”他急忙否认,一颗心从胸口跳到了喉咙。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男人笑容扩大了,暗室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沈声地再次宣告:“这把剑,我是一定要得到。”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头和身体弯压得更低了。“属下会尽力达成任务的。”

  等你达成任务?男人不语,只是轻蔑微笑着。

   ※  ※  ※

  “照你这么说,是这个地方怪异喽?”指节在下颌来回摩学,薛映棠站在窗边暗自思忖着,破窗而入的月华在粉颊抹上一圈清透明亮。

  “确实是在进了山庄后,才感觉到有股气穿过玉棒,贯注在我的魂体里,源源不绝。”他颔首道,神色淡淡。“否则,据我的估算,非到望日无法现身。”

  “当时,你用己身元气经由伤口导入我的血脉中,阴属之气自是大伤,同时也会损及魂体的阳底之气。能够让你恢复如此迅速,可见龙襄山庄必有异物,此物不是与你肉身有关,便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她细细推敲,然后轻叹了口气,说:“唉,看来我得待在这里,好好查深一番。”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卫逐离听闻她的叹息,于是流露出关切。

  “没什么啦!”她忙不迭地摇头否认,却在他炙热的了然目光下竖了白旗,迷惘地问:“卫逐离,这世上会不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也许有了。”他不置可否。“怎么了吗?”

  “哎,我不晓得……端木夫人和阿娘……”话还没说完,薛映棠就急急迫自己断念。“不可能的,阿娘已经不在了,她不会是阿娘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排解心里针铎相对的矛盾,不敢奢望端木夫人就是阿娘,隐隐约约又有种盼想十三年,她已经习惯不去想阿爹。阿娘,专注过自己的生活,孰料来到中原却遭遇这样子的事。蓦地想起师父说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当行之路,该是你走的,想避也避不开”。遭逢这些,就是她注定得走的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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