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喜欢师父,我希望在师父心目中的我,就是她所希望的那个样子,所以我努力地让自己对一切都淡然处之。这就是你刚认识的‘梅漱寒’吧?自从遇到了你,我觉得内心一些刻意筑起的围栏贻d始撤除了,一个很久很久不曾出现的我开始慢慢苏醒了。以前的‘梅漱寒’我不讨厌,但我似乎更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不可否认的,以前的‘梅漱寒’依然存在着。”
“宁儿宁儿,对于生死,以往我可以完全不萦挂于心,死亡,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没有什么可惧了;而如今,有你,所以我不舍离开,更不会放弃每一个能够与你厮守的机会。只是,我很明白自己目前的情况,所以……所似……才决定将师父的遗物讬寸予你,如果,我真的不能完成,也请你帮我完成,可以吗?”
这一头,有人平静地娓娓说着自己的心事,那一头,却有人已经听得情难自禁、泪流满面了。
浣宁仍是合着眼的,他真挚的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思绪。眼睫可以命它合起,但,夺眶而出的泪水收得回来吗?
还有--感情呢?
梅漱寒不是没瞧见她的泪如雨下,只是,他必须强忍住心里的喟叹欷嘘,不能让它逸出口,不想她更悲励、更难过呵!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压抑的哀伤?
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夜深了、沈了,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明天的日头会不会依旧初升……
※ ※ ※
果然,开始出起疹子了。
她发现--即使已经做了好几层好几层心理准备,最后依旧枉然,真正眼见为凭的震慑还是让她狠狠一颤。
大木头时醒时昏,神色憔悴了许多,清醒时也曾试图自行运功治疗,但这毕竟是热毒邪气入侵,运起内力使气息通畅,只有强健之用而无治本之效。
没人能治了吗?难不成,她就这样眼睁睁看他一点一点步入鬼门关?
不!不成!她要想法子救他,一定要!
她不识得什么名医,更何况需要有大木头这等医术的,实在是难寻呵……这该如何是好呀?
不!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一个名字倏地钻入她的小小脑袋,要不是他提到,她也许一慌一急就忘了呢!的确,她是不知道什么名医,可她熟悉的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医啊!
韩若风!“醉淳于”韩、若、风!
“大师”,她来到前院,求见天龙寺的住持,为自己的即将远行先做好安排。
“家兄不意染病,偏巧这稀世药材全数用在救人之上,已无法再得,为解家兄恶疾,在下决定回返大宋寻找名医,这当中还劳大师多担待多照顾。”
“梅施主救人无数,定有福报,小施主当可安心,敞寺一定好生照料着。”住持合什,说道。“阿弥陀佛!”
“在下先行致谢,这份大恩一定永怀不忘。”
“小施主言重了。只是,听说皇上有意招之为婿,何如恳请皇上昭告天下,遍求名医,如此不是最容易的做法?”
“这……”她倒没想着这层,听住持大师这么一提,的确,她回衡洛园能否寻着韩若风,犹是未定之天,倘若能双管齐下,那大木头能活命的机会不就大得许多了吗?她疲惫的愁容终于露出难得的一笑。“谢谢大师指点!不过这可能要麻烦大师了,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在下得即刻出发,以求时效。”
“嗯,小施主放心!”
“阿弥陀佛!”浣宁合什对大师深深一揖。“再次谢过!”
※ ※ ※
应浣宁走回厢房,脚步竟是沈重莫名。
要离开他了……连她都没把握这一别是暂时还是永久,但是,她愿意为再会之期赌上一睹,誓必要赌上一睹!
“大木头,你醒来时要是知道我走了,会不会生气,气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气我连当你的面道别都省略掉了?”她坐在床沿,柔柔地说着。
梅漱寒卧睡在床,没有任何回应,想来是不知人事。
她的手指偷偷爬上了他的面容,轻巧巧地玩弄着他额前的发,含情脉脉地凝眸向他,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手,继续说道,那语气、那神色仿佛他就如往昔搂着她、听她说这说那的一样。“我会想法子救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回去搬救兵呵!一定要等!一定一定要等!听到了没?你没出声就代表答应了我的要求喽,你已经很没信用、老是黄牛了,这一回,可千万千万不可以了喔!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呢?她自己也红了眼眶,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要什么“要不然”呀!
“至于你师父交代的东西,我想还是你留在身边吧,以后你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这样,就算你对我赖皮,对你师父总不行了吧,所以,大木头,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在大理,我速去速回,要等我喔!”
糟糕,眼泪又要流下来了,不行,她当初决定要笑着跟他道别的,不管他是否听得到。
她迅速地吸了吸鼻子,说道:“嗯……我要走啦,早点出发早点回来。住持大师会为你做最好的安排的!”
“最好皇帝老儿本事大,能找到好大夫治好你,就算你因此成了驸马爷也不要紧,只要你能够活得好好的,我就什么都好啦!”她强抑着内心无奈的痛楚,没有笑意地咧嘴一笑。“你放心好了,这一次我绝对不对你绷着一张脸了。”
她提起简单包袱一口气往门口冲去,却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又忍不住停下动作,回首一视,对他做了最后的温柔宣告:“我要走喽!”
然后,狠下心斩断所有的不舍,甩头,快步离开。
留下全部的牵念,给他!
却没有发现一双深情的眸子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已……
第十章
她站在大门前,包袱背在右肩头,翘首望着门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衡洛园。各种不同的感觉全涌生混杂在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想念、有喜悦、有怯懦、有期待、有害怕,像是回到了家,又像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真的就是她居住多年的“衡洛园”吗?应浣宁静望着,任风将她未束的秀发吹拂到脸上颈间,一时竟然无法移动寸步,只能这样立在门外,有些茫然呵……
“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有人从后头拍上她的肩。
浣宁缓缓回头,朝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勉强她还没法确定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些亲人好友。
“宁……宁儿!”那人颤巍巍地吐出她的名,眼睛睁得老大,表情从不可思议到欣喜欲狂,事实上,她无需说话,就已经道明一切了,不是吗?
“快快快,快进门啊,咱们大伙儿可想死你了!”
那名家丁热切地为她开门,只差没揪着她往里头直冲咧,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扯嗓大喊:“宁儿回来啦!宁儿回来啦!”
园里各方冒出好多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每个人都挑高了眉头,既惊且喜,冲着她猛笑,还有一堆声音企图灌进她的耳;但是,一连串的影像和声音,对她而言,近在咫尺却远如千里,回覆的点头微笑其实是无意识下的直觉反应,僵硬得连她自己都怀疑到底那算不算是“笑”。
“大……大表哥。”她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在正厅门前出现的高挺身形居然会是大表哥,那……暐表哥呢?
项昱点点头,非常冷静地说:“先进来吧!”
“意睛姊姊!”她飞奔到苏意晴的怀里,“回到家了”的这个认知才清楚地在脑中成型。
“平安就好了。”苏意睛搂着小妹子,心里的喜悦自不在话下;瞧她一副少年郎的打扮,难怪项暐派出去的人会遇寻不到。“要不要先休息?”
“不了!”她念兹在兹的事只有一桩,否则,她不会用身上所有的盘缠请船员在这个不合时节的时候出航,就为了走海路花费的时间比较少。“意晴姊姊,韩叔人呢?他在不在啊?”
苏意晴疼惜地看着她写满惶急的脸,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了什么,但她相信--那,应该是足以让她记忆一生一世的刻骨铭心吧?她把目光转向丈夫,这个问题就丢给他来回答了。
项昱向她们这里走了过来,这辈子他最挂心的两个女子正用灵澈明眸无言地问着他,他用向来的沈稳应道:“一直没有韩叔的消息,他的性子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其实她早就明白,得到的答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了,只是,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的眼前还是禁不住地迅速罩上了层薄雾,螓首和沈重的心情一般,缓缓地低垂了下去。
大木头大木头,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可以救你?你教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