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没半点迟误,他抱着冰珀进了内堂。
梅漱寒才刚起床,便被药铺的伙计给请去看病,听说是有人得了急病。
和宁儿在凉州的这段时日,对当地百姓中毒的原因已经能够掌握──与长期服用“圣水”有关,并推敲出治疗之方。名气逐渐传开,这家“杏林堂”遂以提供食宿为条件,请他在此为人诊疗。
一见到已昏厥多时、气若游丝的冰珀,梅漱寒就知晓这是寒毒所致,只是至今他尚未见过这么严重的病例。
“你已先行封住她手少阳心经上的四个要穴?”梅漱寒搭脉以后诧异地问。
“是的。”眼前这个大夫看来不过二十多,不知道可不可靠,项暐忍不住皱眉发出一问。“不妥吗?”
“不是!”他简单地答,没多做解释,然后取出两枚银针,为她施以针灸,而后对项暐说:“这位姑娘暂无性命之忧,过一会儿当可醒转;不过,能延命多久我没把握。”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正好找到个庸医吧?他急切地问。
“姑娘的五脏六腑都在寒冷真气的里覆之下,不发作尚无感觉,但若再度引起真气在体内冲撞,恐怕身体会承受不了。”梅漱寒淡淡解释道。
“大夫可知道原因?”
“姑娘的内功底子走的是至阴一派,所以体质本就偏寒。二来,姑娘服用圣水以压抑寒气迸发,有成瘾之势。再者……”他略有迟疑,因为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为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如何?”
“冰趸!”
项暐剑眉挑起,表示不解。
“简单地说,有点类似中蛊。”梅漱寒沉声说。“这种毒虫寄生在姑娘体内,吸取温热血气,一旦不能满足,便开始释放寒气,极可能引发真气的逆流冲撞。”
是完颜泰用这种手法来控制她吗?项暐怒气微起,可是更让他关注的并非这个,他继续问:“大夫既明原因,想必有解决之道?”
“很可惜,目前尚无确切的治疗方法;在下最多能以针灸暂缓姑娘体内冰趸的活动,给你们多一些时间另觅良医。”
另外,他还慎重吩咐,道:“请千万记得,不可再服圣水或是以内力助她克寒,否则姑娘体内的寒毒非但不能解,还会日趋严重。”
项暐感受到年轻大夫的眼光锐利地对他一扫,看来运功替她收束真气的举措,大夫已然得知。于是,他明白──这个年轻大夫应该不是庸医,或者更精确地说,他在医术上必有相当功力,绝非泛泛之辈!
第十章
“唔……”冰珀缓缓睁开了眼,坐起身来,左瞧右看,见周围的景致很是陌生,虚弱地开口问道:“这里是哪儿?”
“咱们现在是在凉州城里的一家药铺子。”他温柔地回答,守在她的身侧,终于盼到她苏醒了。“还记得吗──昨晚你体内的寒毒发作了?”
经过昨晚,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见她没有应声,神色也有些异样,项暐不禁关心一问:“身体感觉如何?”
“没事,我很好。”冰珀僵硬地往他那儿瞧了一眼,马上又移开。
很好?分明是敷衍!项暐又是气、又是怜,他尽量抑着情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完颜泰在你体内种蛊的吗?”
她眼光缥缈,好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迸出句话来:“我回神宫去。”
“为什么?”他要的答案不是这个呀!
“你也看到了,我是离不开神宫的。”她勾起凄怆一笑,视线始终没有向他。“横竖都是死,何不让我的死有点用处?至少,让义父消消气,或许他就不会对付你了。”
说来说去,她一心一意都在为他着想,难道她就不能为自己多想一些吗?项暐打从心底生起疼惜的感动。
一个名字乍然跃上心头,项暐不禁觉得精神大振,开心对她说:“冰珀,和我一起回苏州去吧!我知道有谁可以为你祛除冰趸!”
“不……”轻轻地摇了摇头,再一次的拒绝。苏州,对她来说!太遥远也太陌生了……
于是,她迳自往外头走去,甚至没有一句道别、没有一个眼神示意;既然,以后不会再见,那么,就让所有应该出现的礼数省下吧,这样,或许心痛的感觉可以少一些。
项暐木然地僵立当场。他愿意再一次接受她回去赴死的事实、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走出他的生命?
不!这回,无论如何,他要做她最坚实的翅膀──这是他对她许下的、一辈子的应诺!
※ ※ ※
应浣宁伸了个大懒腰,不甚端庄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今儿个一早就有人在后门外大声嚷嚷,使她被迫这么早起。
“嗯……不知大木头起床没?”
起床后的第一档事儿,向来都是去找他。没想到,一推门板,“啪”地一声,不小心打到人了。
“你没事吧?”应浣宁连忙过去扶起那位运气不佳的可怜人,小小谴责了一下自己的粗心。
那姑娘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要离去。
“冰珀!”项暐从后头传来的一声轻呼,同时让两位姑娘僵在当场。
“暐……暐表哥?”应浣宁怯怯地喊他,视线越过冰珀的肩,直直对上来人。
那是他苦苦寻找,殷殷悬念的小宁儿吗?项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和耳;在确认的瞬间,终于,他将长久以来的思念化成释然的莞尔,如同过去那般,用带了点罢溺的语气唤她:“宁儿!”
“找到你啦!找到你啦!终于找到你啦!”浣宁忍不住过去抓住项暐的臂膀,激动地笑叫着。
项暐拿她没办法,在她的额间打了个爆栗,摇摇头无奈地笑说:“究竟是谁逃家?累得我从苏州来到这里呀?”
“嘿嘿嘿……”她拿出一贯的装傻伎俩,对他干笑两声,然后赶忙施展转移话题的功夫:“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事实上,我和冰珀是来找大夫的。”
“中毒?是你还是冰珀?”她的星眸睁得老大,瞧了瞧冰珀,又瞧了瞧项暐,随即拍拍胸脯,得意地说:“别担心!大木头已经找到方法可以治疗了!”
嗯?大木头?是指那位年轻大夫吗?
项暐还没问出口,宁儿已经兴冲冲地跑去向冰珀打招呼了。“你好!我是应浣宁,大家都叫我宁儿。”
冰珀并没应声,只是细细地打量这个甜美笑容的姑娘,显然宁儿的热情让她有点手足无措,那是她过去熟悉的生活里最缺乏的东西。
“好哇!暐表哥!难怪没你的消息,原来是找我没找着,却替自己找了个这么美的娘子。”宁儿不在意冰珀疏淡的反应,斜睨了后头的项暐一眼,啧啧调侃道。的确,这名叫作冰珀的姑娘,美得出尘,连她的眼睛都瞧得发直了。
应浣宁的一句调侃,倒教冰珀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这辈子,她和项暐怕是无缘了……心一拧,牙一咬,神情一敛,她迈步向外走去。
“宁儿,我会再来找你,不过,得先处理完她的事。”项暐见状,撂下交代的话,迅速追了出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杏林堂”,宁儿耸耸肩,一头雾水却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总有一天,她会央着暐表哥说他的奇遇,她有预感,那会是个挺精彩的故事。
至于现在,她笑了笑,就依原订计划,去找她的大木头吧!
※ ※ ※
“启禀统领!帝女和项暐曾到过‘杏林堂’,现在往神宫的方向去了。”
“消息可靠吗?”
“亲眼所见。”
“很好!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动他们两人!我要先单独会会他们。”
“统领要我们支援或是在附近埋伏吗?”
“不!你们在这里静等结果就好。”
“是!”
那块令牌收置在胸膛,被体温熨得有些热了。万其萨脚步加快,今天,他势必得做出选择──选择冰珀,或是完颜泰!
也许,在他决定只身会冰珀之时,就已做下了决定……
※ ※ ※
“你别跟来!”冰珀终于忍不住回头喝道。
这里已经是牙雪山山脚,可以说在神宫辖内了,他还这样跟着她,岂不是自取灭亡、自掘坟墓?
“除非你能说服我,给我一个不阻止你回去的理由。”项暐灼灼的眼光直盯着她,沉声说。
“我不知道……”冰珀轻轻摇首,没确切的回答,却仍坚持原先的态度。“总之,我要回神宫。”
这……能怎么跟他说──害怕一种全然崭新的生活、害怕在苏州她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能做些什么、害怕和他的家人相处得来吗、害怕他最后后悔将她带到苏州?
“你走!到苏州去!”蓦地,沉厚的声音响起,万其萨自树林走了出来,显然是抄小径在这里拦他们。
“你说什么──万其统领?”他的话远比他的出现更较冰珀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