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意外的一场碰面,成全了齐秀苹与芳岳的叙旧,同时,也在则尧的心底埋下了新的悬疑——
有没有可能,当他还是小男孩、而她还是那个喜欢跟著妈妈的小女孩时,两人曾经在德修小学的走廊上擦肩而过?或是,他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刚好是路过的她替他捡起来?要不然就是,他闯进办公室找某位老师,不经意与她视线交触了?
算数种种可能的情况,一时之间,虽然无从查证,但那些「可能」就足以让他藏不住笑容了。
因为是芳岳,这些无聊的臆想才能在他心底掀起温柔的波涛呀。
就因为是她的缘故。
杨则尧想,同时,温柔地笑了……
缘结
她作了一个梦——
女孩,十二岁,母亲为了一份短期代课的工作,刚带著她从丰原来到了台北。
场景,很简单,就在初春的音乐教室。
外头还残存著冬天的寒气,所以窗户全得封起。下过,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成片洒来,让室内白亮得炫目,她得微微眯起眼才行……
「试试那首吧。」女孩坐在钢琴前,跟自己说话。
她想尝试演奏的,不是什么正规的古典乐曲目,而是常听母亲在嘴边哼哼唱唱的某首歌曲;偶尔,母亲也会以她擅於弹琴的双手,用钢琴来唱这首歌,她就是想跟母亲一样,做到这个地步。
「耶,好像是这样……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凭著音感,她很快就抓住了主旋律,这让她立刻漾开了笑。
接著,则是自己依著耳朵的直觉,去抓每小段旋律的和弦以及伴奏方式。很即兴,也是很私人,没什么绝对该怎么弹的演奏。
女孩很高兴,非常高兴,一步步,几乎要征服了她给自己的挑战关卡。然而,她知道那首歌简简单单、轻轻缓缓,以技巧来说,她可以胜任,但……她就是弹不出母亲演奏时的温柔又坚强的感觉。
可惜啊。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地,她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教室後门的门边。
女孩好奇,於是,往那里走去。
「嗳,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而且个头比她还小。
男孩撇撇嘴,答非所问地说:「我讨厌弹钢琴。」
「为什么讨厌弹钢琴?」她微讶。
「因为弹钢琴就要到国外去,我不要。」他一脸倔强神情。
「到国外去很好啊,听说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哎!」
「那就去玩就好了嘛,我不要去念那边的学校、在那边弹钢琴,我这里的同学怎么办?我不要弹钢琴了,我不喜欢钢琴。」他把一切责任推给了「钢琴」。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头。「真的啊?可是,我却觉得钢琴是很好的朋友,你想唱歌的时候,它就能陪你唱。」
「像你刚刚那样吗?」其实,他才刚溜到音乐教室,实际上只听到一点点而已。
「唔……对啊。」脸蛋掠过一丝不好意思,她刚刚的确就是嘴里边哼歌曲、手上边敲琴键的。
「那我也会啊,可是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男孩闷闷地说。
「你来。」女孩拍拍他的肩膀,他跟着来到了钢琴边。女孩接著说:「你听听看,这是我刚刚自己练的喔。」
女孩的双手在琴键上慢慢地移动了起来,旋律悠扬,优美而温暖,忽然女孩眉头一挑,似乎有什么好玩的念头从脑里闪过,演奏的速度加快了,还任意更动了许多音符的长短,伴奏也从分散和弦变成有力道的按压,同样的旋律马上有了不同的感觉,现在这样,热闹得有些疯疯的;前後氛围的差异,就好像从宫廷舞会一下子跳到了嘉年华会。
她觉得过瘾极了,又连连换了好几种弹奏方式,好不容易才结束了这首歌。
「呼……」她长长吐了口气,转眼看旁边的男孩,他瞪大了眼正看著她,於是女孩兴奋地要同他分享。「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其实,我也是刚刚想到的。」
「好怪喔,每段都差好多。」年纪尚幼,男孩无法确切抓住自己的意思,也无法准确表达,只说得出「怪」、「差好多」这样的词语。
「所以,好玩啊,我弹钢琴的方法不同,人家听到的感觉就会不一样,这样不是很好玩吗?我妈妈说,弹钢琴不是表演,应该是把自己的感觉表现出来,告诉大家,让听到的人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男孩露出迷惘的脸色,显然是话意太深,他不是很了解。
女孩压低了声音,稍稍将身子弯向他,悄悄跟他说:「其实,我妈妈说的话,我也不是很懂啦。」
男孩因她的举动和言词笑了。他想了下,问:「弹钢琴是把自己的感觉表现出来?可是,你刚刚弹了好多种哎,到底哪一种才是你真正的感觉咧?」
他的问题让她愣了下,而後,女孩微微笑起。「那你再听我弹一次,这是我真正的感觉。」
同样的旋律再次扬起,这次,她弹得一点都不快,可是每个音符都很清朗,让他想到了蓝天很广、很远,但软软柔柔的白云就好像近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外,走廊底,传来了有回响的呼喊——
然後,她发现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包括她指尖下的钢琴;再来,她看到男孩挥挥手,嘴形是在跟她说再见,可她听不到声音。她看著男孩跑走了,只留她一个人,恐惧感陡地升高,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於是她撕扯著喉咙,想要大叫、想要大叫、想要大叫……
「啊——」
从害怕里脱逃了,芳岳真的用力呐喊出声。
呼,好险,是个梦,只是个梦。
正当她打算倒回枕被、补点精神气力时,突然发现——事情糟糕了,而且是非、常、糟、糕!
「芳姊,什么事啊,一早就……」
同房间的另一张单人床上,有个比她还没进入状况的家伙,那位小姐现在才懒懒地坐起身子,睡眼惺忪的,意识还有一半是混沌的。
不必解释,那人就是她的室友兼学妹,舒绕珍。
千不该万不该,她真不该听从绕珍这家伙的建议,说什么要在她告别单身前一晚来场「畅所欲言聊天大会」,还说什么要让新郎倌在婚礼当天看到新娘子出现时感到无比惊艳,所以,要则尧答应婚礼前将她完全交给绕珍。
现在可好了,时钟上写著,八点十五分。
而婚礼时间是在……八点。更惨的是,这还是她跟则尧要求的,表面理由是太阳没那么晒,实际理由是早完婚就早开工。
想她杜芳岳,人称「拚命三娘」,向来是严谨认真、工作零缺点,怎么会精明一世、迷糊一时……
今天可是她的婚礼啊!
「绕珍,快醒醒,我们迟到了。」抓著她的肩头用力摇晃,芳岳的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急慌慌呀!
「喂喂喂,你到底醒了没呀?我们已经迟到了啦!」随著音量加大,她的动作越来越粗暴、越来越粗暴……
跋
勇·敢·地·周·旋·到·底 望舒
其实,一直到最近几年,我才慢慢承认在我的内心里住了一个孩子,一个会发脾气、也没那么坚强的孩子。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努力要从泥沼中挣出的同时,还拚死摆出笑脸,似平非得用这种方式来面对,才能展现所谓的成熟;因为,我不想被贴上幼稚的标签——那是可耻的。
大概是随著岁月增长,经历的事情慢慢多了,才发现无论外面装得再坚强,都不能否认内心的脆弱;尤其是遭遇某些特定事情带来的情绪,莫名地,就是很难超越,像被点著了死穴一样。
是真真切切碰到了,我才恍然,应对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所谓的成熟,很多时候不过是件国王的新衣,欺人,又自欺。
就这样,我一点一点发现她的存在了,那个住在我内心底的那个孩子——我开始听得见她的咆哮、她的哭泣、她想要撒娇的软言软语……我不会再像过去一样,直接否定地的存在与意义。我会陪伴著地,不再像蓝波出任务那样要限时内超越疼痛,我开始学习耐心等待平静的到来,只是耐心等待。
我相信,只有跟我内心底的那个孩子和平共处、相互扶持,面对生命里的过往、现在与未来,才有周旋到底的可能。
勇敢地,周旋到底。
好久不见了,各位!
对丫舒来说,从五月的《追爱不妥协》到现在这本《新郎就定位》,四个月的时间里,我的人生跨进了另外一个阶段:社会人士。当然,其间经过了参加甄选考试这关。唉,现在不管什么都要考、考、考啊。
不晓得,以上原因是否能让各位原谅丫舒出书的延迟?
啊,求求你们原谅我啦。
谈谈《新郎就定位》。
在故事里头,放了我非常喜爱的一首歌曲——「阮若打开心内的门窗』。这首歌,比丫舒的年纪还老。这首歌曲,是由王昶雄先生填的词,吕泉生先生作的曲,每次听,都觉得能让自己充满力量,对於生命里的种种,似乎真的能「勇敢地周旋到底」。(笑)现在要找这首歌,应该不算太困难,江蕙、凤飞飞都曾经翻唱过,强力推荐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