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气,她说:“关于我们怎么走下去的事。”
他胸口一紧,仿佛等待判决。“唔然后你有答案了吗?”
她摇摇头。“还没,唯一确定的是我还不想放弃这段感情,而且,我想为它做些努力,所以我来找凡珍学姊。”
“凡珍?你认识她?”这回,换唐诺惊讶了。
“她是莉颐进入KLM工作后认识的学姊,我有去参加她的婚礼,知道她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喜萌简单叙述了两年前在学姊婚礼上看到唐诺的情形。
“这世界真小啊。”他轻叹。
“是啊。”她点头。“跑来机场,其实是因为我想知道--学姊跟你交往的时候,是不是也碰到和现在一样的问题。”
“我来找莉颐,也很类似吧。不过”唐诺笑得略僵,还是坦诚道。“我对感性的思考不够敏锐,我想来问莉颐,她知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喜萌笑了,灿烂地笑了。“真的吗?”原来,他也想为他们的感情努力,不是她孤军奋战,不是。
他感叹。“你今天一直怀疑我哎!”
“因为我觉得阿诺好像不大一样,不晓得,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残存两人间的最后一点尴尬,就此烟消云散。“阿诺,我要抱你!”
“不嫌我邋遢的话,尽管抱。”他笑着张开了手臂。
喜萌立刻钻进久违的宽阔胸膛,嗅着他混着汗水的味道,觉得好安心哪!她轻轻吐了话。“阿诺,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他的双臂垂在她腰后,任她的额枕着他的肩。唐诺在她耳边低低说:“喜萌,我也想你,而且比我原先以为的还要想。”
“所以,你去找我?”
“嗯,我知道很难找得到,但我就是想找你。”
听他这么说,喜萌沈静了下来,就只是偎着他,许久,才小小声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哦。”
“不,是我要谢谢你。”唐诺自我调侃道。“要不是这次,我还不会这么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是个感情低能儿。”
“感情低能儿?没那么夸张啦!”哈哈大笑后,是情绪的沈潜,心情的坦白。“每对情人都有要闯的难关。那天,我有种感觉,我们两个人好像可以相处得很快乐,但真正面对难关--我说的不是现实里的难关,而是沟通上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汲汲营营的。有时我会想到那段初恋,庆幸至少现在还能享受甜蜜,但爱情需要两个人一起闯关,少了你的努力,没关系,我可以加倍用心、加倍喜欢你,只是这样很容易累,呼呼”
唐诺终于明白他们之间出现的问题了。“那现在还累吗?”
“累!”她说得爽朗。“不过是玩得很累,感情呢,倒是动力十足。”不单因为离开六天的充电,更因为眼前的这个唐诺。
“你去了哪些地方?”他的手在她后腰轻轻拍了下。
“这个嘛”忽然,喜萌脱出他的怀抱,笑眯眯地牵了他的手就往外面走。“这个呀,我们回去再说吧。”
“回去?现在?那凡珍和莉颐”
“我想,我没有必要找凡珍学姊,你也不必找莉颐了,而且”她笑。“阿诺,我现在只想跟你说话哎!”
“唔喜萌,有没有人说过你重色轻友?”唐诺也笑了。
“咳哈哈哈!有啊,就是莉颐!”
“”
就这样,唐诺和喜萌背着各自的大背包,身上还覆着各自的旅途尘汗,就像两个相偕游玩多日的大孩子,手牵着手,一起走出了机场。
一起,回台北。
在二十五岁即将结束的日子,爱情就是爱情!
开始是场偶然与巧合,而终点
不会有终点!
如果两人愿意继续,爱情,就不会有终点。
喜萌,这么想,这么期盼,这么相信。
缘结
“我陪你去。”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反正前后就半个小时而已。”
喜萌继续游说:“拔牙真的很痛哎!你确定不要我陪?”
透过话机,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迷人,然而,咬字就真的没办法像平时那么清楚了,可见他的牙齿痛得多厉害!
“我是怕你麻烦。”一只手按压着右颊,唐诺勉强说道。
“你跟我客气什么!?更何况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哪里麻烦了?”
糟糕,藉口快让他编光了,唐诺只得使出最后绝招,忍着疼说:“嗯,时间差不多,我该出门了,不直接去诊所那边,我怕会迟到。”
会迟到?分明是藉口嘛,不想让她陪的藉口!
不过嘿嘿,没关系,她已经事先研拟好对策了。
“那好吧,祝你拔牙愉快。”喜萌语气微露无奈,至于她窃窃笑起的真表情,唐诺看不到,现在还看不到。
收了线,唐诺大大松了口气。
说真的,他不是不希望她陪,而是怕在她面前丢脸!
人家都说,坐上牙医诊所的看诊椅,没人能当绅士淑女,因为,即将面临的疼痛可能会让人不顾一切地哀嚎、痛哭,就算忍得下来,那表情也是狰狞得吓人。好吧,就算是个完完全全没痛觉的人,光嘴巴张得老大的模样就很具“笑果”了。
总之,他不想喜萌看到那样的唐诺,无论是哭嚎的、挣扎的,还是可笑的。
唐诺拎着钥匙,搭电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电梯门一开,最先闯进他视界的,是个笑得明亮的熟悉面容。是她,朱喜萌。
“嗨!”招招手、眨眨眼。
唐诺愣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那通电话,我是在你家一楼管理室打的。”扬眉,喜萌轻快地说。“这样你就不必先去接我,咱们可以直接到诊所去,那就没有迟到的顾虑喽,呵呵!”
呵呵?他想“呜呜”呀!
唐诺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看来,我完全被你吃定了。”
“哦,你真的愿意被我吃定吗?阿唐先生,容我再次提醒您”喜萌勾住他的臂膀,抬脸向他,笑眯眯地继续说。“您,已经从资优班毕业了。”
咳咳,唐诺这下尴尬了。喜萌完全猜到他不希望她陪着去的理由。
喜萌不再喊他“阿诺”、坚持要想个新称呼的原因,就是那次出走后的结果。当时,虽然两人在中正国际机场的不期而遇打破了僵局,但真正的沟通还是回台北后才一步步进行的--
“我并不是要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但当你坚持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我觉得好挫折,原来这一年来建立的亲密这么薄弱,我还是没能让你信任,即使是一点点脆弱,你都不愿让我看到。
“阿诺,我们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普通朋友,你在我面前没有必要做‘阿诺’,没有必要当个永远不示弱的英雄,这样只会令我难堪又难受。那时,我问你为什么看电影心不在焉,就算你只说‘有些烦人的事,让我情绪不好’,我都觉得很足够了。阿诺,在我面前,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当‘阿诺’?”
喜萌的话就像是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那个“唐诺”有张他从没意识到的脸皮,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是这么辛苦地活着!?
他想了很久,知道必须从自己的生命轨迹去寻找这张脸皮的成形。于是,在之后的某一天,唐诺拿着向来被他放在角落的相簿去找喜萌。
“就像你看到的,我从小都是唸资优班,国小、国中、高中,这件事让我爸妈觉得很骄傲,也给了我相当大的信心,毕竟资优班不是想唸就能唸的。可是,除了信心的建立外,资优班的竞争实在很激烈,无论学业或才艺,谁都不想当输家,同学既是朋友也是敌人,这种感觉好恶劣!
“上了高中,我还是进了资优班,可那是‘数理资优班’。说真的,对于数理,我不擅长也没兴趣,国中时或许成绩还可以和其他同学拚一拚,高中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当我决定选择第一类组而必须转出资优班时,我爸妈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却不知道我松了多大的一口气。只是,大概是在资优班待久了,所以习惯要把自己包装得无懈可击,到现在还是”他苦苦笑着。
喜萌凝视着他,极专注地,然后慢慢笑了、慢慢说了。“唐诺,你该从资优班里毕业喽,不能再赖在里面了。”
看着她的笑靥,唐诺突然有些鼻酸,喉咙发哽。
她伸出双手,继续道:“我在这里,在资优班的外面。”
唐诺瞅着面前的那双手,温柔却充满了力量,像她。
“你来不来呀?”喜萌对他猛眨眼。“没看到我在诱惑你吗?”
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他的双手覆了上去。“这不就来了!”
从那之后,喜萌再不愿喊他“阿诺”,同时“阿唐”出现了。
唐诺怔怔想着,完全忘了牙痛这回事,直到旁边的人开始摇晃他的手臂。“嗳嗳,你不是说要迟到了吗?还杵在这边做什么?”
他笑了,答非所问地逸出了叹。“唉,这辈子,我只能当朱喜萌的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