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么?可是,据我看,你父亲并不容易被说服。”微微一缩,舒绕珍不经意避开了他的碰触。
“他还没相信,但也没有识破,这就是初步成功。”更何况,连纪竟自己都差点被说服了
绕珍淡淡地扯动唇角,道出了她的观察。“你父亲他很不放心你?”
“他总是想要操控一切。”纪宽敛了扬起的唇角。
“而你,就是那个叛逆的小孩。”
纪宽倏地停下步伐,把视线定在她身上,仿佛当她是什么稀有动物般,极其认真地研究着。
他的注视如火焰,舒绕珍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我说错了吗?”
纪宽长吐了口气,露出微笑。“没有,你没有说错。”
话才落下,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身向她,飞快在她唇上轻啄了下,然后牵缠住她的指,继续往大厅的方向走。
他的动作太快,在这短短数秒间,她就像个傀儡娃娃,除了傻愣愣地接受他的突击、依随他的举措外,完全来不及反应。直到自主权回到自己手中,舒绕珍才霍地发现,胸口因着紧张而窒闷,心跳也因着震颤而慌乱。
原本的纪宽,深沈得令人难以猜测;现在的纪宽,与平素不同,她仍然觉得摸不透,却让她打从心底觉得危险,他的眼神、表情,乃至每一丝呼息,都散发出强烈的魅力,那是足以教人甘心飞扑的火焰哪。
她暗暗咬了唇瓣一下,祈祷纪宽没发现她的异样。
没发现,有那么一刹,她动心了。
一楼大厅,衣香鬓影,毫无疑问是场上流阶层的小型宴会。
“纪老难得回国,一回国果然排场不小。”
接话的人伸手比了比四周。“可不是么!我看这全新的布置又花了不少钱吧,还有这些餐点、红酒啧,可怕的阔气!”
“这些听说都是由他儿子一手包办的。”
“前阵子结婚的那个?他结婚的消息还挺大的呢。那新娘的出身背景很普通,报社记者还替她安了个‘现代凤凰女’的封号。”
厅里耳语不断,却鲜少有符合实情的——
他轻轻淡笑。“今晚这场宴会与我无关,全部是Ray安排的。”
“Ray?”
“雷韧。”纪宽依旧笑着,眸底却有黯影浮掠而过。“他才是得到我父亲信任的人。”
舒绕珍察觉到他一闪即逝的情绪,却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干预的立场,翻了个白眼,佯作无力地夸张叹了口气,转开话题。“别说了,我这边更好笑,什么‘现代凤凰女’,我觉得‘大汉拜金女’或‘大唐要钱女’还比较实在。”
她自顾自的低哝,让纪宽不觉莞尔。“你就当他们是在称赞我像李察吉尔,富有、潇洒、英俊、迷人。”
“嗯哼,而且狡猾、虚伪、奢侈、阴险。”舒绕珍瞟他一眼,继续道。“还要不要我再替你补充?”嗟,这男人!!
“我的评价这么差?”
“这样算还好了,至少,我没说你卑鄙、无耻、下流、没智商。”
叽哩咕噜一串话,她讲得脸不红、气不喘,顺溜得很。纪宽不禁笑叹。“我的眼光是正确的,Vicky,跟你在一起,绝对不会无聊。”
“好说,跟你在一起,绝对不会缺钱。这点实在太重要了。”他的话,教她心头莫名烘热,她的嘴皮子却是半点不放松。
她在提醒他,更在提醒自己,界线要清楚——
他和她的婚姻,从某个角度来看,无疑也是Just Business!
纪宽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了。“我好像看到一个老朋友,咱们过去看看?”
“嗯,好。”
她跟着纪宽走向大厅另一侧。在那儿的吧台前头,正站了两个人谈笑,一男一女,而纪宽要找的老朋友是?
“棠?你是棠茉齐?”
他要找的是那名女子。
那女子停下谈话,转向纪宽,表情并不惊异,只是挑眉笑了。“嗨,纪宽,好久不见。”
“棠,你认识纪宽?”旁边那位男子倒是抽了口气,一脸不可思议。
目光仍停在纪宽的眼底,棠茉齐轻启丹唇。“认识,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接着,她将视线移对上绕珍的掂量。“你是Vicky舒吧?!我知道你,你原来在缪思艺术中心,经纪石版画的买卖很有一套。”
“噢?棠小姐怎么这么了解我?”眼眸微眯,绕珍笑得特别甜柔。“不过,我现在已经辞职了。”
“该不是纪宽有大男人主义,不让你出去工作吧?”茉齐笑睨了纪宽一眼。
“这个呀”话到嘴边,绕珍顿住,手指在纪宽胸膛一点。“你问他喽!”
“不是大男人,是舍不得。”纪宽顺势将她另只手也纳在掌中。“既然Vicky不在意有没有那份工作,那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茉齐当场一愕,旋即又笑开。“你们夫妻感情真好,真教人羡慕。”
“谢谢。”纪宽朝她点了个头。“棠,难道你还没结婚吗?”
微微偏头,茉齐似在思索,忽地,她绽开笑,逸了喟叹。“跟你分手以后,我一直找不到喜欢的人。现在最爱的大概是工作吧。”
她这句话,让纪宽和舒绕珍的表情同时僵住了。
情况如此,美丽的祸首反而笑得益发灿烂。“你们别误会,我不是对纪宽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我觉得单身生活更适合我,所以一直没有积极找对象。”她向纪宽伸出手。“纪总,我是峻扬科技业务部经理,棠茉齐。”
“峻扬?!”纪宽不免惊讶。几天前,皇霆集团才出资并购了这家公司
“没错,峻扬。”见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舒绕珍的,茉齐索性主动将手覆上他们俩的交握。“未来请多指教了,老板!”
第一,棠茉齐是个美丽的女人。
第二,棠茉齐曾经跟纪宽交往了三年。
第三,棠茉齐现在单身。
第四,棠茉齐之后将有不少机会和纪宽接触。
第五,最重要的,纪宽现在并没有喜欢的对象。
离开那场交际意味十足浓厚的洗尘宴,才回到住处,绕珍立刻放了一缸子热水,好好泡个澡,以放松一下紧绷了整晚的神经和肌肉,顺便,理理头绪。
蒸气氤氲里,她掐指数算目前的状况。虽然,洗尘宴里和棠茉齐的对话时间并不长,但却是她印象最清楚的。
即使棠茉齐口口声声说自己比较适合单身生活,不过,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认为棠茉齐对纪宽没那么简单。
“故事的结局,会不会是我包袱收一收,拿了大笔的赡养费,离开纪家,成全一对失散多年的苦命鸳鸯?”她自问。
她自嘲答道:“结局挺蠢的,但”声音蓦地低了下来。“似乎很有可能啊。”
似乎很有可能啊——她的目光落在折入掌心的五指上,按理性来判断,得到那个结果的机率实在不小。
舒绕珍长长吁了口气,没来由地,情绪像是丢进了池塘的石子,咚地一声,就直直往下沈,往下沈。
后脑勺枕靠着浴盆,她缓缓地合了眼,任由腾起的热湿水气暖着周围的空气。
一个人,还是可以很舒服、很舒服地享受生活,不需要陪伴。
不需要陪伴,就可以。
几个海外工厂的业务报告摆在眼前,怪的是,纪宽就是看不下去。或许,也没那么不可思议,毕竟,今晚去参加洗尘宴已经出现太多惊奇了。
这么多年来,纪宽从没想过会再见到棠茉齐,那个名字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出现在他的思绪里了。
然而,更教他按捺不住浮动心情的,却是她,舒绕珍。
他早知道,签定的那纸结婚证书不是永结同心的爱情誓言,而是合作互信的工作契约。纪宽更清楚,她面对父亲时的模样,完全是按他撰写的剧本要求,但——
在自由发挥的台词部分,她怎么能表现得如此铿锵有力,一字一字全敲进他的心底。长久以来,他和外界之间像是隔了一片坚实的玻璃,他不出去,也没人进得来;真实的纪宽站在这头!冷淡地瞅着那头世界里的忙、盲、茫,还有自己在那里如何用温和微笑包装,并且持续不断地周旋着
而今晚,她的那句“我会努力的”却让真实的纪宽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撼动。
活了将近三十年,在这世界里,从来都是他要努力再努力,好满足其他人的期待,从来没有人愿意为他甘心付出努力,就为纪宽这个人,不为其他。
从来没有人,只除了在他父亲面前演戏的舒绕珍。
纪宽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决定为自己煮杯咖啡,好温暖现下的荒凉——
一离开房间,他就觉得奇怪,客厅没开灯,而且全然无声。现在刚过十一点,照理来说,这个时间,舒绕珍都会守在电视机前看她某出新上档的日剧呀。
转头瞧了瞧她的房间,门开着,不像已经就寝的样子。
纪宽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主动过去关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