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媛媛依言张开嘴,秋桂香糖的甜味入口,让她暂时住了口。她专心吃着糖果,手指无意识地拉着颈上的玉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别发出那种声音。”江君皱起眉,不客气地拉下她的手。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听这种声音。”朱媛媛吞了口口水,把手藏到身后。
她最害怕独自一人,江君则是听到铃铛声就会头痛。人都会有害怕的事物,譬如她现在就因为害怕说谎而吓不得两腿直发抖。
“你昨日在客栈碰到秦穆观时,就应该直接告诉他你是朱媛媛,如此我们就不用特意跑这一趟了。”江君轻敲了下她的头,以示薄惩。
“人家吓都吓傻了,怎么还说得出口嘛——她扯着身上的斗篷咕哝道。
“我们这回上长安就是来找秦穆观,你早晚都要见到他,让他知道你是谁,我们的计划是由你打头阵,你不让秦家接受你、认同你,我们如何借助青龙山庄的力量来打击刘明蝠呢?无权无势的我们,想要扳倒身为朝臣的刘明蝠,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难道忘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吗?”江君看了看天色,说话的口气不免急冲了些。
“对不起。”朱媛媛把嘴里的糖咬得卡啦卡啦响,
不敢抬头看江君的脸。“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不大会说谎。”
“没有可是了,走吧,再让你站上两个时辰,你也不会有结论的。”江君握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大步往前走。
“再等一下啦!”她着急地喊着。愈靠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她的心跳就愈快。
朱媛媛脚步踉跄了下,干脆站在路上不肯再在前走。她噘着唇,水汪汪的大眼指控地瞪着江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媛媛,”江君对着她一脸的委屈,长叹一声,伸手拉起她斗篷上的帽子盖住她的头,改以劝哄的。说道,“没有时间等了,冷蝶和兰若都等着你安顿她们进秦家。冷蝶出完任务后,一定会需要个安全的藏身地点,而兰若这几天又染了风寒,你忠心要她在客栈里睡不暖、吃不好吗?你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对不对?”
“嗯。”她咬着唇,绣鞋在地上磨擦了几下。
“师父近来身体不好,她又那么疼你,你忍心让师父替你担心吗?”江君搅住她的肩,又往大门迈进一步。
朱媛媛静静地跟着江君向前走,小小的手掌紧抓着斗篷。
“我可以敲门了吗?”江君的手放上门环,侧头问道。
“等一……”她瞪着铜制的门环,一时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转身逃跑。咽下最后一口秋桂香糖,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下头,“你可以敲门了。”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鸣声,江君倏地回头,只见夕阳余晖中,一名俊朗男子骑着黑马朝他们而来。
“是江姑娘吗?”秦穆观礼貌性的询问让江君脸色一僵。
“秦大哥!”朱媛媛一双手不知该摆在哪里,好半天,她才想起秦穆观方才的称呼,纠正道:“他是江君,不是江姑娘。”她飞快地偷瞄秦穆观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会叫江君“江姑娘”。
“我知道令兄的名字,江姑娘是用来称呼你的。”秦穆观俐落地下了马,面带微笑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似乎比昨天腼腆了些,臻首低垂,多了份楚楚动人的韵味。
她身边这位灰衣男子就是她的兄长吧!
有别于妹妹的亲切可人,江君显得稳重沉着。若说妹妹是生来让人疼爱的,那么这位兄长就是那种值得人信任的类型了。
“阁下想必就是秦穆观秦庄主了。”江君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寒喧的同时也打量着他。
“在下正是,但不知江兄和令妹为何站在门口徘徊?我已交代过家人,若是两位来访,定要用心招待。”
秦穆观叩了下门环,仆人立刻前来开门。
“两位请进。”
“她不是我的妹妹。”江君注视着他脸上的震惊。
“不是兄妹?!”秦穆观皱起了眉,黑亮的目光直射向她,不是兄妹又同住一间房,莫非他们两人是……夫妻?!
朱媛媛整个身子缩到那匹黑马的后面,就怕秦穆观开口问她任何问题。她的脑袋现在一片空白,她一定会说错话的。
“是的,我和她不是亲兄妹,而是义兄妹。我的母亲是她的奶娘,找们一同生活了十年。”江君向后移了一步,伸手拉住那道即将拔腿逃跑的浅黄身影。
“原来两位……交情匪浅。”秦穆观看着朱媛媛低垂小脸,他的唇边依然带着笑,但是却显得有些勉强。
胸中那种失落感,该名之为失望还是惆怅呢?
“开口说话啊!”江君轻拍了下她的头。
“呃……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朱媛媛专心地瞪着秦穆观衣袍下摆,一阵晚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秦穆观走到她的右侧,不着痕迹地为她挡住风势。
“若两位不嫌弃,就随秦某入内休息用膳吧。”
“你不是有事要告诉秦庄主吗?”江君看了他一眼,将秦穆观对朱媛媛的好感全看在眼一里。
“我……我……”朱媛媛咬着唇,好半天只吐出个“我”字。
她抬起双眸看向秦穆观,不料他专注的凝视更让她紧张,左手悄悄伸到颈间拉住那条系住玉铃裆的红丝绳,慢慢地往上拉。
“秦某粗心了,还未请教姑娘贵姓大名?”秦穆观为化解她的紧张,随口问了句。
朱媛媛将玉铃铛握在掌心里,澄净的双眸怯生生地望着他,嗫嚅道:“我叫……朱媛媛。”
刹那间,四周突然变得寂静。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秦穆观握紧了拳,向来谨慎的脸庞因为不能置信而显得僵硬。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连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和你订了亲,五岁那年,村子发生大火,爹娘过世了……”她一字一句地背诵着江君交代的话,别开了眼不敢与秦穆观四目交接。
“你真是朱媛媛?”秦穆观敛去所有表情,用深邃的眸光困住了她。
“我是……朱媛媛。”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结巴地承认。
“你有什么方法证明你就是她?”他紧盯住她,没有忽略她的颤抖。
朱媛媛闻岂,手掌更加紧握住玉铃铛,她回头看了眼江君,他鼓励的表情稍稍稳定她慌乱的心。
她将紧闭的手掌媛缓缓到他面前,“这串东西,我打小就挂在身上了。”
纤细的手指像花瓣般绽放开来,一只精巧的玉铃铛在她的手心上闪着光芒。
“天!”这是什么样的奇迹啊!秦穆观情难自禁地用手包住她的手掌,神情热切。
玉铃挡因为震动而发出数声清脆的声响,江君拧起眉,向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是媛媛!”秦穆观放松眉头,优雅的唇线在瞬间上扬。他仔细地看着她,发热的大掌不许她的手有退缩的空间。
“我是朱媛媛。”她呆呆地仰望着他,丝毫未发觉两人的距离愈靠愈近。
怪了,她又没喝酒,为什么头这么晕?
“昨天在客栈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秦穆观不解地问。
她吐吐舌尖,“我吓到了。”忆起当时的惊吓,她举起手拍了拍胸口。
“快和我进去吧!媛媛,”他微低下头对着她低语,“娘整整惦着你十年了,这十年来你在外头受苦了,以后……”他以额轻触了下她的额,男性灼热的气息拂动了她的刘海,“我再不会让你受到委屈了。”
朱媛媛微张着唇,心慌意乱地别开眼,安静地任由秦穆观领著她,走入那扇朱红大门中。
“我不许他再挑三拣四了,都二十三岁了,别人早已儿女成群,他一个七尺男儿却还是不愿娶妻。这长安城多少名门闺秀想嫁给他,他连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秦豪雷气呼呼地一拍桌子,半花白的发下有张略显发福的脸。
和儿子秦穆观不同,他向来没什么好修养。
“老爷,别气成这样。像穆观这样的商业俊才,又生了那样的好本貌,当然会挑剔一些。”周锡红拍拍丈夫的背。她梳了个百合发,金玉首饰戴满一身。“秦家的列祖列宗该感谢姐姐,生了一个好儿子,整天致力于事业,努力到迟迟不婚哟!”
周锡红睨了纪素琴一眼,刻意挖苦她。
“老爷,观儿向来眼高于顶,近来又忙着西北旅邸的生意,他有没有空,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他若有空,你也不会有闲带着锡红妹子到南方游湖了。”秦大夫人纪素琴喝了口茶,上好的衣料衫出她一身的气质不凡。不须太多的首饰烘托,自然散发出当家主母的气势。
“你自个儿不爱到江南,说是怕舟车劳顿,怎么这会儿倒怨起我了。”秦豪雷陪着笑脸。
素琴一直是个好妻子,十年前,他接锡红入门,也是她默许的。可惜锡红十年来没生下个一子半女的,观儿依然是秦家的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