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子夜那清丽但瘦削的脸,陈明只能点点头,「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柳子夜在心中向陈明告别,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跟着陈明度过这一生的,怎奈上天牵引她的命运至此种地步。以后呢?迎接她的又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 * *
一眨眼,柳子夜来到韋家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间,柳子夜有着惊人的改变,她由一个瘦小得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小女孩转变成一个黛眉朱唇,丰姿脱俗的女子。其实柳子夜原本就长得好,只是以前清苦的生活使得她被迫蒙上了一层灰。而在一向不亏待下人的韋家,柳子夜开始有了正常的饮食,因此在她渐渐丰润起来,脸色渐渐好转之后,她的美也就开始绽放了。
在韋冢的这段日子中,柳子夜不曾懈怠过,因为她觉得自己受了韋家太多的恩泽,她无以为报,只能用心努力做事来报答韋家。
半年前一次大伙闲谈歌唱自娛之际,柳子夜清亮的歌喉被简管事听到,便要她加入韋家私人的部曲之中,专心地练习舞蹈及演唱。不少女孩羨慕柳子夜的际遇,但柳子夜却抱持着相反的看法。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卑微,所以简管事要她加入部曲,她也只好听命。可是她心中却是万般无奈。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但这样的容貌却不会让她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幸福,因为她是奴婢!如果她的模样平凡些,或许可以嫁个长工平凡地过一生,可是她的美丽却注定了她为富人之妾的命运。部曲中的几个姐姐都是这般遭遇,她又如何能逃得过呢?婚姻对身为奴婢的她而言,反而是一项折磨啊!
想到这,柳子夜不仅想到这些天来,她为韋老夫人的寿宴所练习的一齣舞剧----踏謠娘。这齣舞剧中女主角的丈夫是个不事生产,嗜好饮酒,常毆打妻子的男人。她会如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一样,有这样的一个丈夫吗?
她知道奴婢是没有权利自己決定终身大事的,只是她以前从没想到这方面的事。而这次是她第一次正式演出,部曲中的姐妹已有人断言她在表演过后就会立刻被看上,而贖回为妾,因此她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在父亲还未去世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陈明,只是造化弄人,她不幸沦为婢女。每个月陈明来替她将钱交给母亲时,他那关爱的眼神,她不是不懂,只是裝傻。她不能给陈明任何希望,因为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是最低下的賤民,而陈明即使家境再清寒,仍是良民,而律法规定不同阶级的人是不能成婚的!
难道她真的只能被富人贖回为妾吗?柳子夜难受地想着。她知道不是所有的富人都会如韋仞霄一样地和善,一样地挺拔出众,一样地有颗善良的心。她出神地想着那在救回自己后,她只有在远处见过,对她而言有如神祗一般的韋仞霄。
察觉到自己的胡思乱想,椰子夜不由得红了脸。她轻轻摇头,不愿再去想远些烦人的事,缓步绕过柳园,转向松园而去。
韋家占地十来畝,房屋是探对称式的设计,以韋仞霄所居住的风清院为中心,顺着风清院左右,建有月波院、清心院、望云院等若干楼院,各楼院则以迴廊相连。园林就依着房屋两侧而筑,而每个园林各有其特色,因此就以其所栽种的植物种类而命名。
韋家的宅第如此广阔,这与韋家历代经商有成有密切的关系。韋家原本是长安一带出名的商家,到了韋仞霄这一代,却改变了其商人的身分。
韋仞霄十分年轻即高中科举,并一路高升至吏部尚书的职位。后来韋仞霄又娶了地位尊贵的郑家之女——郑玉为妻,更提高了其社会地位。加上韋仞霄的能力甚为皇上所重视,因此韋家的声望可说是如日中天。
柳子夜边想边走到松园的入口,步至她一向喜爱的大松树下,伸手拉住了系在树下的鞦韆。漾鞦韆是她来到韋家之后最爱的活动了,只有在站在鞦韆上,迎向风中的时候,她可以尽情地欢笑,忘记自己为奴的痛苦。
站上了鞦韆,柳子夜一如往常尽可能地漾到最高处,让鞦韆来来回回地在高处晃动。今天的她有些心绪不宁,也许是受到部曲中姐妹的影响吧!不少姐妹都对后天的表演寄以重望,希望自己能被富賈高官看上,从此踏上另一个全新而富裕的生活,可是她却不同意她们的想法。
她不想被当成豢养品似的被买回去,然后在她年华老去,芳容渐褪之时,孤独地饮泣。沉思之中,柳子夜的手不觉地放松了鞦韆的绳索。等到她发觉身子重心不稳而张开眼睛时,她已经从鞦韆中滑开了,且被回漾的力量往前拋擲出去。
「小心!」一个男声伴随着柳子夜惊煌的叫声响起。
柳子夜因惊吓而发冷的身子,并未如她预期地狠狠摔到地上,反倒是被搂进一个温暖而厚实的胸怀裹。
「谢……」柳子夜抬头想向救命恩人道谢,但在看清来人后,语句却梗在喉中。
「你没事吧?」韋仞霄温柔的问。而在望见柳子夜脸孔的剎那,他惊艳地呆佇在原地。家中怎会有如此韶秀过人,如此飘逸出尘,如此嫣然动人的女子!
察觉到韋仞霄炽热的注视,柳于夜有些手足无措。她伸手想推开韋仞霄的拥抱,但韋仞霄却文风不动,因此她只能满脸晕红地被困在他怀中「韋爷,放开我。」
「你知道我是谁?」韋仞霄知道他的举动唐突了佳人,可是这名女子水盈的眸,挺秀的鼻,瑩澈的雪肌,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你呢?你又是谁?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吗?」
他不认得她了!柳子夜有些受到伤害。她怎会奢望他记得自己呢?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我是韋家的下人。韋爷,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韋仞霄十分不愿地松开了手,双眼仍紧盯着她,「告诉我你的名字。」
为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失望,柳子夜不愿告之韋仞霄她的名字,她转身想飞奔离去。
「别走。」韋仞霄一跨步止住了柳子夜,再度圈她入怀。「为什为逃?」
「我是仆、你是主,我们身分不同。」柳子夜低着头,不愿看他。
「看着我。」抬起柳子夜的下頷,韋仞霄被她娇美的容颜所撼动,但对柳子夜那悲伤而坚定的眼神,他却感到有些熟悉。他冲口说道:「我见过你。」
「是吗?在何时,何地?」柳子夜清亮的眸子直盯着韋仞霄。
她和韋仞霄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地一般遥远,而现实早已教会她对于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就不要去想,否则只是让自己更添愁滋味。所以,即使他在后天看到表演后,就会知道她的名字,但今天,她不打算告诉他她是谁,就让她保有这几天的神秘吧!毕竟后天韋仞霄就会知道她是个地位低下的奴婢!
「我……」韋仞霄一时间无法回答,但他肯定地告诉柳子夜,「我会想起来的。」
「想起来又如何呢?」柳子夜幽幽地说道,趁着韋仞霄发愣之际,推开了他,快步向前跑去。
* * *
韋仞霄坐在书房中,心绪仍沉浸在前天那个女子所带给他的撼动中。多么轻灵的女子啊!看她的模样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应是已有了婚配吧?一般女子大约在十五岁就出嫁了,像她这种清雅如白蓮的女子,怎可能尚未许人呢!
忆起那女子闪亮中带有哀愁的眼,韋仞霄确定自己曾看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她是谁呢?她自称是韋家的下人——下人?韋仞霄脑中灵光乍现,她就是几年前卖身葬父的那个小女孩!
对于终于想起她是谁,韋仞霄有些兴奋,可是随即又皱起了眉。他在做什么?她是谁及是否已成婚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关系的事啊!他已有了妻室,而他对于娶妾这事向来都抱持着反对的态度,因为这对妻子也是一种伤害。
「相公,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细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韋仞霄看着自己的妻——郑玉,踏着细碎的步伐推门进来。她单薄的身子彷若会被风吹倒,合宜文静的举动是一切女德的典范。但成婚以来,韋仞霄总觉得和妻子间彷彿少了些什么,也许就是那股撼动人心的感觉吧!
「这是人参茶。」郑玉小心翼翼地将瓷林放置在韋仞霄的桌上。「今天是娘的寿诞,相公为何闷闷不乐?」
「没事的,娘子多疑了。」韋仞霄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他能告诉妻子自己的心思吗?她已经够忍让了。
郑玉进门后,虽然因她的家族门第而受娘所重视,可是成婚两年,却始终没有怀孕,这使得娘十分地不高兴。后来,娘说好说歹地并加上了眼泪攻势,逼他又娶了远房表妹---花沁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