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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玟立起了身子,想让她的发言更有说服力。只是在博尔术面前,她依旧显得渺小。

  虽然她的身子还是不舒服,但是她起码懂得什么叫作报恩,说什么也要拼一拼。小茗母女救了她,却因此被发觉私藏白玉镯而被抓了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缘故,如何能坐视不管呢?

  “你的母亲也是南人,”高玟回想起所见到的资料,很认真地对着目露惊异之色的博尔术说道,“你为什么不体谅一下南人的苦衷呢?他们的日子苦,因为所有的税务都压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生活困难,因为社会对他们的不平等待遇。

  这种阶级制度下,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却是最低贱、卑微的人,你叫他们情何以堪?”

  “说下去。”盯着眼前侃侃饵谈的女子,博尔术没有反驳。

  “所以,今天即使小茗的父亲偷窃是不对的,但动机却是出于无奈啊!而且就算你要惩罚,也该是小茗已逝的父亲受罪,没有理由去惩戒小茗的。”高明喘了口气,淡淡地抛下最后一句话,“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博尔术看着直视着自己的高玟,她眼中没有一丝矫情,只有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正气。这女子好胆识!

  他的母亲的南人,也就是汉族人。在母亲的遗命下,他并未如一般的蒙古人剃发、蓄辫,反倒是留着汉族的发式。当然,他也知道世祖对于此点颇有微词,但看在他历年来的功勋与孝心上并未多加计较。

  为此,他感谢世祖,只是内心深处对于本朝所定的阶级制度——蒙古人地位最高、其次则为色目人、汉人,而南人的地位最低,他仍是排斥的。现今蒙古人是统治者,地位最高是当然的,但色目人仅是少数族群,却有着次高的地位。

  而曾在金人统治下的汉人,及原本是宋朝子民的南人,却几近于在其他民族的迫害下过日子啊!尤其是南人不但没有出任要职的机会,且在法律上也是居于劣势。南人若杀害了蒙古人必然处以死刑,而蒙古人若杀害了南人,却可以用缴交罚金或出征的方式免于一死。同样为人,何以差距至此?

  汉族的受压制、受欺凌,他当然难受,可是他无力改变这种局面,只能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精良地公平处理一切。

  他激赏高玟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人所不敢言的气魄。瞧不出她那娇小、柔美的外形下,竟有着如此不平凡的主见。他不曾见过这般的女子。

  摸着下巴,敛去了些怒气,坐回椅子上,博尔术用平稳的语气问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这些话犯了毁坏国家声名之罪,而且罪可至凌迟处死的吗?”

  高玟愣住了,以往在台湾她可以畅所欲言地发表意见,但她忘了现在是处在专制时代。她当然不想四,只是话不吐不快,而且她相信自己说的话并没有错。反正她连回去的一线生机都没有,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横竖不就是死吗?

  仰起下巴,她不服输地冷哼道:“我不收回我刚才的话,因为那是事实。我反正就是命一条,如果你要,就取了去吧!我只要求你放回小茗。”

  出乎众人意料地,博尔术有趣地扬起嘴角,低声笑了出来。

  这女子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想,原来除了超凡出众的外表,她还有着这么刚毅、果断的个性。他不希望她是宫里的人,因为他不想在对一名女子感到兴趣之初,就必须放开手。

  “你是何方人氏?为何掉落到宫中的太液池?”博尔术望着高玟质问道。

  何方人氏?说她来自台湾吗?有人会相信吗?没有。高玟在心中自问自答,久久不语。

  “我在问你问题,回答。”博尔术不容质疑的霸气显示出他的不满。

  “我……我……”高玟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可是博尔术眉目间已流露出不高兴。老天爷,古代男子都这么傲慢、不可一世吗?

  “老实回答。”支起一肘放在椅背上,博尔术紧盯着吞吞吐吐的高玟。

  “反正我是人就对了,你管我是何许人?”高玟火大了,谁要他那么咄咄逼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就连眼光都是莫测高深的,也不会学学旁边的常子德——态度多亲切、神情多让人安心啊!

  “你!”这女子是存心找茬吗?她以为自己占上风吗?抿紧了嘴,他一脸的不悦。他会让她退步、让她求饶的!

  他博尔术不曾让任何一个女子用如此口吻回话,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有。她该庆幸她是个让他破例感到有兴趣的女子,否则她出言不逊只有换来死路一条。

  冷笑了一声,博尔术把目光瞟向跪在一角的少年,他日后自会放了这少年。但此时,可以当作筹码利用。她连命都不要了,是吗?“子德,拿荆条来。”

  “拿荆条?不放了这孩子吗?”常子德怀疑地望着嘴角噙着一丝诡谲笑意的博尔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博尔术话是对着小茗说的,眼神却朝向高玟。

  “你这人讲不讲理!亏你还做到江浙行省左丞相!”高玟急得直跳脚。开什么玩笑!她还以为逃过一劫了,没想到这男人眉目一转,又要用刑。

  听了高玟的话,博尔术和常子德愣在原地,神情比先前更加地严肃。博尔术更是眉头都拧了起来,那股逼人的霸气又浮现在脸庞上。

  “子德,把那个少年先押下去!”博尔术头也不回地交代,目光如炬地瞪着高玟。

  “慢着!你不可以带走小茗。”高玟拉住了小茗的衣角,不让常子德移动小茗半分。

  “假如再不放开这个少年,我保证他的下场只有一种!”博尔术威胁地狠声喝道。

  百般无奈地松开了手,高玟咬着下唇盯着小茗被拉出去。那个常子德不会对小茗怎么样吧?他看起来比那个该死的博尔术有人性多了。这个博尔术究竟想干嘛?照理说,有事要审也要问小茗啊!她根本对这只镯子一点概念都没有,他为何留下自己,她惹火了他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高玟的脑中盘旋着。她不知所措地开始咬着手指头,直到手指头传来阵阵的疼痛,她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来自博尔术的无声注视更是让她神经紧张。

  终于,她沉不住气地开口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何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博尔术以向来令敌人恐惧的威吓气势注视着高玟。

  “我从书上……”高玟忽然止住了话,想到她将要说的事是多么令人难以信服,换成是她,也绝对不相信的,不是吗?

  高玟脑筋一转,怀疑起博尔术问她那些问题的动机。莫非她说到了什么博尔术不为人知的事,否则他为何如此询问自己?她反诘道:“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该说时我自然会说。更何况你没有资格问我。”博尔术冷冷地回道,他的脸色越是阴沉,就越令人感到他的怒气。对于高玟的违拗,他无疑已忍受到了极限。“说!”

  这人用字还是简短,而且十句话中起码有八句半是命令语气,真跋扈。唉!你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要小茗还在他手中,生死为卜呢?“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为何知道我如此多的事。”

  “我从街上听来的。”高玟不想多作解释。

  “你再胡言乱语,我马上对那个少年用刑。”博尔术莫测高深地盯住了她的眼。

  望着他不妥协的脸,高玟张大了眼睛,知道他是当真的。“我究竟哪里招惹到你了?”她泄气地垂下双肩。

  “你知道我母亲是汉族,这点不足为奇。只是……”博尔术缓下了声音,用着杀人似的眼神瞪着高玟。“我接任江浙行省左丞相一事,在今早我入宫时在真正定案,下个月才正式发布消息。你一个平民为何知道?”

  高玟紧握拳头,巴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没事把史料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这下好了,把自己推入死胡同了。

  “说不出来了吗?你究竟是哪一国派来的?”

  高玟无语,只是死命地摇着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紧绷的情绪让她的背脊僵硬起来。

  “不说是吧!我可以对你用刑,也许该先对那名少年用刑,依他瘦弱的程度,如果用钉着暗钉的竹板打,而且打在同一个地方,恐怕不出三下就……”

  “住口!住口!”高玟捂住耳朵,不想去听那残忍的话。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两腿被打断,或是折腾成瘸子,那就老实说!”面对敌人向来不留情的博尔术,没有多给这个令他略微动心的女子一些缓冲的余地。

  快、狠、准向来是他作战的守则,亦是他行事的规范。

  “你没有人性!”高玟失去控制地飞奔到博尔术面前,双手狂乱地捶打他的胸前。这些天来包裹住她的恐惧与不安、焦虑与担忧,在此时全都爆发了出来。她豁出去了!“你没有人性!你没有人性!你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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