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祥桑文生总会回来了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
桑文生挂上电话后,随即又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麻烦了几位台湾的医生为他介绍几位脑科权威。
结束了谈话,他突然有些失笑。自己向来认为轻 微的病症不需要动用到所谓的专业名医,以免医疗资 源过度浪费,如此一来专业的医生方有余力顾虑到更
多病情严重的人。然而,静云不垃是有些身体营养失 调,他却调请了台湾脑科的第一、二把交椅去为她检 查。
原来,人的私心是很强的。当你在乎一个人时, 你会希望她的所有一切都受到最好的照顾。或许以后 对那些私下求诊的病患,不该那么疾言厉免,他们不 过也是出自于跟他此时同洋焦急的心罢了。
他走到卧室,脚步却自动停在床头柜上她与榆洋 的合照之前。
照片是榆洋上个月寄给他的,背景就在榆洋的卧 室里。
他每天看着照片发愣,觉得她变瘦了,也少了以 往的那份蓬勃生气。
雅妮扌丁电话告诉过他,静云现在几乎一天二十四 小时都在工作,白天教书,晚上则忙着写作。累了倒 头就睡,醒来后又是一连串的忙碌。
他何尝不是呢?
门诊、手术之夕卜,他还接了一份报纸的医学专栏。 荆人都以为他闲不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敢 闲下来啊!
她隐瞒了榆洋是他亲生儿子一事,他依然无从得 知她的理由。
怕他生气?不是太好的推托之词。她不是没有机 会告诉他。
近来常想,如果不是再度遇见她,他终其一生都 不会知晓他有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而她也将带着对 他的怨恨走完一生。
上天安排他们见面,是代表他们注定在一起吗?
在他来不及思考前,他的手指就按下了航空公司 的订位专线,订了最近一班回台湾的航次。
雅妮的脾气比静云来的好,况且在他们一年的婚 姻生活中,雅妮起码尝试过依照他的方法来生活,怛 是两人终究分了手。而那个小辣椒一来脾气不好、二 来从来也不肯顺着别人的轨道过日子。与其改变地, 她宁愿先去改变别人,面且一碰到关系到她心里挂记 的事,她平日爱说话的嘴却又封的比别人还紧。
他该拿她怎么办?
桑文生整理完所有的行李后,脸色怎样也轻快不 起来。他颓然地坐上床沿,盯着裤管瞧,有些久坐而 起的皱摺。没遇见她之前的日子,他平静而淡然;习 惯了她的笑声吵嚷,一个人却觉得不安了。
原谅两个宇说来简单,他却总忘不了因为她的退 缩而导敛两人分隔七年的事实。说他过分苛责也好、 说他心眼太沉也罢,然则正因为人生短哲,所以他重 视每一个日子、计划在最短的时间内做最多的事、成 就最大的经济效益。
那你这三个月在做什么?
垂下头到双膝之间,他知道自己其实太恐惧,恐 惧她总是突如其来丢下炸弹、更恐惧她有一天会告坼 他她从来不曾爱过他,他的心是一道坚实的墙,却仍 不足以抵挡这样的威爆。
洋平说她昏迷时叫过他的名字!她在七年间都不 曾和人论及婚嫁,她愿意生下他的骨肉,这些该代表 了一些意义吧!
他的人生哲学要他防患未然,他却无法推论感情 的未来。
但他更不想因为这些猜疑再浪费掉另一个七年, 生命很脆弱,而她的车祸若是严重些,他根本只能一 辈子活在后悔之中了。
桑文生整了整衣衫,拎起行李箱,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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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兰,你什么时候把孩子带来给我看?”卫静云 躺在病床上,右颊左额上各贴了块纱布。
“等你出院后, 自己到我们家看吧。”古君兰斯文 地微笑中多了份母性的光辉。
“你和他还好吗?”卫静云拉住古君兰的手,关心 的问。
她前阵子那本“旧情愎燃”作品,实际上融合了 她、雅妮和君兰部分的故事,因为真实,所以写来较 容易牵动情绪。君兰和书中主角一样,嫁进了一个家 规甚严、丈夫亦常冷言相对的世家望族之中,几年前 君兰离了婚,新的生活重塑了她;君兰二度结婚时, 对象依然是前夫,只是这回漫不经心的人变成君兰,
“他改了很多,我并不后悔再冒一次险嫁给他。” 古君兰的笑一径是温温婉婉的。
“你比我好多了,我看起来大剌剌,人不怕地不怕 的,可是每次面对文生时,就常常说不出真心话;加 上我做事又鲁莽,难怪他根本不想理我。”静云脸上 架回了她那副从眉毛一直盖压到鼻骨中绒的大眼镜。
其实,她念旧,用习惯的东西,总也不舍得换。 爱上的人,就会是一辈子的眷恋。
傻。
“桑医生如果曾经嫌弃过你这些,你就不会生下瀹 洋了。”古君兰拍拍她的手。
“是吗?可是现在唯一肯定的事实就是我们不会冉 有未来了。他恨我。”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他真相?他当然会有被欺骗戏 弄的感觉啊!桑医生看起来是自尊很强的那种人。”
“理由说出来很可笑,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卫
静云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低下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我爱他。”
“你爱他,所以不告诉他你为他生了个孩子?”她 不能理解。
“虽然我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文生是我爱 上的男人,我多少会知道他的想法。不论我在一开始 时就告诉他,榆洋是他的孩子,或者把真相延后到几 个月、甚至几年后再告诉他,事实就是,他与孩子之 间有七年的时间被我蓄意隐瞒掉了。他会无法忍受的! 而我会受不了再度失去他的痛苦!”卫静云看着白色的 床单,想起那她离开美国前他冷漠的脸,她苦着脸摇 了摇头。
“我不敢说出口,我知道他必然会为此迁怒于我; 而我,又无法狠心到把这个秘密放在心中一辈子,所 以一直挣扎到实在是撑不过良心的责备时,我才说出 口。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人,总是不愿去看 医生一样,因为一看医生、一做检查,就等于宣判了 他的死期!”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敢说出口的原因呢?”
卫静云勉强挤出一个笑,眼泪却跟着掉落下脸颊, “该死的,一定是点滴打太多了,我不需要这么多水 分。”
“别这祥。”古君兰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我 帮你打电话给桑医生好吗?我相信只要把你刚才的话 告诉他——”
卫静云擦掉了两颗眼泪,很果决地阻止了古君兰 的话。“如果他还是不原谅我,那我岂不是丢脸丢大 了。我不要。”
“爱情与尊严在有些时候是无法并存的。”
“如果脱去尊严后,爱情依然远去,我宁愿自己依 然拥有尊严。”卫静云固执地扬起下巴。
“原来我是先失去尊严的那个人。”桑文生的身影 出现在白色屏风旁边。
“你怎么在这里?”卫静云屏住呼吸,想到自己刚 才说的话。
两人一间的病房,隔音设备就是那一张可以听到 隔壁床鼾声的白色屏风。
他全听到了?
“桑医生。”古君兰站起身对他微笑。窗夕卜的阳光 很暖,她该下去晒晒太阳的。
“好久不见。”桑文生礼貌地微笑,目光却放在一 张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她哭了!
“我想以后我们会常常见面的。我先走了,你们好 好谈。”白色身影翩翩地离去。
卫静云看着他依然一丝不乱的衬衫、长裤,回眸 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病人服,倏地就把毛毯捉起盖住自 己全身,顺道盖住她胡乱一床的小说、稿纸、还有一 包巧克力。
“你一还好吗?”桑文生打破了沉默,凝睇着她 泛着水光的眼。
“还好、很好、非常好。”她点头如捣蒜,在他的 目光下连忙用手指抓了两下头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里?”
“榆洋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你脑震荡,洋平也告 诉我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桑文生依然站在床尾没 有移动位置。
她为什么哭?从未不曾见过她的泪痕如此明显过。
“我现在很好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做什么? 卫静云压住自己期待的问句。
“我刚下飞机。”他的目光深邃地往视着她,长久 到让她开始坐立不安。他挪动了身体走到她的身边, 伸手碰触她的脸庞。“你不好,太瘦了也太惟悴了!”
“我瘦一点才显得清秀嘛。”卫静云干笑两声,侧 开脸庞避开他的手指、他的目光。看着他,让她想哭!
出了一次车祸,干眼症怎么恁是成了泪眼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