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苑”,名字是好听,但终归也只是家妓院,卖笑、卖艺、不卖身,清高吗?她不贬低自己,然世人终究称她们为婊子;这一辈子,这污名怕是要跟定她了!
唉!见不得光就是见不得光,太阳瞧久了,身子都开始头重脚轻了。
“别盯着太阳瞧!”袁青风斥她一声,拉着她走向园里的凉亭。
初时严情丝没发觉,待他长茧的大掌磨痛她雪白的柔奏时,她才大吃一惊地发觉。这是男人的手,她理该最排斥的,怎会毫无反抗地给他拉着走?
差两步到凉亭,她甩开他的手,一溜烟躲进亭子里,心跳如擂鼓。太奇怪了,他的碰触为何没激起她的恶心欲呕?她明明是最厌恶男人的啊!但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冲破了她坚强的防线。
袁青风看着她,不晓得她又哪里不对劲了,正想开口问,严情丝快一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有事跟我说?”
他猛地忆起、心底的疑惑。“记得在山谷里你曾说过,那名挟持梁夫人、又意图对你不轨的采花贼,他其实并没有干过什幺偷香窃玉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都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
给他一提,被那假采花贼欺负的惊悚在她心底复苏,她娇躯轻抖着,花容一片惨白。
她这种情形近几日袁青风已见过好几遍,也晓得应付方法了。他用力捏紧她的手,在不伤害她、又能刺激她回神的情况下,他在她耳边轻喊:“情丝,放心吧,没事了,情丝,你已经安全,再也没人可以伤害你了,你别怕……”
他低沉有力的声音总能将她从噩梦中救起,她深呼吸几次,排开心底的怯弱,对他露出一抹坚持的笑容。“我没事了,谢谢你。”
袁青风只觉心头一恸,宁可她哭倒在他怀中,将一半的悲伤交给他背负,也不愿她独自日撑起一切,那太难为她了。
但严情丝的心结却没那么容易解开。“我想起来了,那采花贼好象说过,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只有一个——绑架梁夫人。”
袁青风不忍心逼她,只是任她转离话题。“你想那名采花贼绑架梁夫人,会是为了劫色吗?”
“我很怀疑。他将人绑走后,就随手丢在城西荒地了,若非我意外出现搅局,我想梁夫人就会躺在那里直到被找着为止。”
“那为什么要绑她?勒索吗?”
“要勒索就该将人看好,哪会胡乱丢弃?”
“那只剩一个原因了。”他笑,又阴又邪的。
严情丝瞧得、心头枰抨乱跳,娇颠酩红成一片。
“你说会不会跟梁员外的休妻再娶有关?”他说的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严情丝明眸转了转。“我曾听人言,梁府能有今日的光景,全仰赖贤淑又聪明的梁夫人持家有道,至于梁员外,他不过是个摆着好看的当家。但因为梁夫人貌丑,令梁员外饱受耻笑,导致他们夫妻渐行渐远,梁员外因此在外头金屋藏娇数名美女,只是拟于梁夫人的好名声,他不好意思将人接进府里罢了。”
“如今梁夫人遭采花贼玷污,贞节不保,梁员外不仅可以正大光明地休妻,也能将外头的女人全数接进府里了。”
严情丝顿悟,娇颜蓦地红似火烧,编贝玉齿将下唇都给咬出血来了。
袁青风没注意到她的反常,续道:“可惜那采花贼已死,没了证据,否则我定要那梁员外好看。”不过就算没证据也没关系,明的不行,他可以来暗的,总能叫那梁员外尝到恶果。
“即便有证据,依北原国律法,梁员外的罪行该判何罪?”她冷笑着道。
见她那模样,他全身的寒毛即刻竖了起来。她该不会又要失控了吧?“情丝,你……”
“告诉我!”她大叫。
不敢再刺激她,袁育风据实以告。“大约是牢狱三年吧!”
“牢狱三年?”她忽地仰天大笑。一名清白女子的半生就这样给毁了,却只值三年牢狱;这天底下没有公理了吗?
“情丝,”他担忧地望着她。“你放心,我会叫梁员外吃到苦头的,你……”
“不,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要插手。”想负心,就得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律法无能为女人作主,她严情丝拚了命也要替全天下惨遭不幸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别乱来,情丝。”袁青风怕她又莽撞惹事。
“我不会乱来的,我是那幺没脑筋的女人吗?”
就是太有脑筋了,他才担心啊!她锋芒显锐,有时难免得罪人;若是明枪,依她的精明强悍,当可避开,但暗箭可就防不胜防了,他总是放心不下她。
“情丝,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给梁员外一个令你满意的教训。”
“我想教那忘恩负义的混帐原形毕露,并为梁夫人夺回她在梁府辛苦持家十年所挣得的金钱,你办得到吗?”
“这……”未免太难了吧?“我可以找人揍他一顿。”
“那不够。”
“情丝……”
“我自有办法。”她很坚持。
袁青风拿她没辙。“好吧!随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干涉,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在你处理梁夫人这件事时,我要随身保护你。”
她瞠大了明媚的秋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不是还要找紫葵?跟着我作啥儿?”
“袁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找紫葵的事可以先麻烦我三位弟弟,如今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你。”
“但是……”让一个男人跟在身边,她不习惯啊!
“你没得选择,要嘛放弃报仇,要嘛让我保护你。”
“你没有权利拘束我。”
“我是担心你。”袁青风睨她一记。“我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是足以扳倒没脑子又好色的梁员外,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老色鬼被你一整,恼羞成怒,雇请杀手对付你,你要怎么办?”
她低下头,认真思量着这个可能性。会请人假扮采花贼以达休妻目的的恶徒,难保不会请杀手对付她,是该小心。
而袁青风……瞥眼偷观他清俊的脸庞.炯炯的虎目里满是英伟豪气,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可靠的样子;她可以将他当成一名保镖,那就不会太尴尬了。
袁青风进一步说服她。“而且我留下来,石头和大柱子就跑不掉了,你那一群姊妹们应该还有很多事情想叫他们做。我可以把他们送你做免费长工,你也是开门做买卖的人,该算得出来这笔生意绝对划算。”
她娇媚地睇了他一眼,拒绝的意志已被他融化大半。“你这是在出卖兄弟?”
他一耸肩。“我倒觉得属下替老大办事是天公地道。”
闻言,她掩嘴轻笑了起来。“好吧!我答应你。”
瞧着她的笑容,他不知不觉呆了。他喜欢她这种笑法,不合算计、忧郁,很直接地敞开了胸怀,真实而甜美。
“如果你能常常这样笑就好了。”
她一愣,心头不知怎地被一股热流熨得暖烘烘的,羞怯的虹彩染上粉颊。
他瞧得眼神发直,情不由口禁地倾过身去,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一股电流同时击中他两人。严情丝忽地跳起,不是因为被男人碰触而感到反胃,而是……她的身子颤麻得像是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正在骚动,那一点儿也不痛苦,相反地,它既甜美又惑人。
她到底是怎么了?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不能再跟他独处下去,太危险了!手掩着樱唇,她快步跑回屋内。
目睹她的背影消逝,袁青风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瞧来他并非是为她的美色所迷!而是看中意她这个人了。
这风骚劲辣的“绝情苑”老鸨,外表冶艳、内心纯洁,看似坚强、实则脆弱,她是那幺地矛盾又吸引人,而且……吻她的感觉甜美极了,他渴望再深切地品尝一次!
第六章
严情丝的精明厉害,袁青风直到这一日才真实地感觉到。
她找着了因失贞而被休离、只能暂借尼姑庵栖身的梁夫人,三言两语将她哄进了「绝情苑」。
那种自视贞德的女子一向最唾弃青楼妓寨的,在路上远远瞧见妓院!宁可绕路也不愿打从妓院门口过,更遑论与风尘女子面会对谈了。但严情丝却有办法顺利见着梁夫人,并说服她在苑里长住。真不知她是如何办到的?
等她安顿妥梁夫人后,袁青风觑了个空档,再也忍不住满腹疑惑地开口问道:「她怎么肯跟你进‘绝情苑’?」
轻拢云鬓,严情丝吐了口长气。「因为我了解梁夫人的痛苦。」
「啊?」这答案太笼统了,他无法理解。
明眸流转!她启唇叹笑,洒下一身的轻愁。
「这‘绝情苑’里的姑娘全都有着与梁夫人相类似的遭遇!心意能够互通,世俗之见便再也做不成屏障了。」
「相类似的经验?」是指被骗!还是遭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