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浅笑。「可你同萃心有婚约--」
「孩儿不会娶她。」他敛起眉,严肃的说。
「即使这是你爹的主意?」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婚约能工,自然也能废。」
隋曜权取出怀中的玉镯,剑眉深锁,五指紧握,他彷佛还能听见母亲清灵的笑声,他抬手抚过太阳穴,眉头紧皱。
自他收下玉镯后,回忆便开始翻飞而出,几次想毁去玉镯,却又无法狠下心。
「未来的妻子?」他低语,冰青的玉镯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他移开目光,望着窗外明月。
「我不需要。」他轻喃但坚定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他将手镯以丝绸裹好,决定一回汴京后,便将其埋于母亲坟前。
轻语低诵的呢喃声自口佛堂传出,墨染站在廊上,聆听这模糊不轻的诵经声,望着母亲跪坐在蒲团上的背影,心湖泛起一抹怅然。
她垂下眼眸,在心底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怎么不进来?」
墨染停下脚步,母亲已起身回望着她。
「女儿只是路过,没什么事……」
祝婉青扬起嘴角,笑容中带着暖意。「是吗?」
「女儿想去探望婉姨,来问娘是否同去?」墨染说道。
祝婉青踏出佛堂。「下回吧!娘还有篇经文待抄录。」她的声音温软。
墨染垂下眼眸,点点头。
祝婉青望着女儿面容,忽然道:「怎么?生病了吗?」见墨染的脸色有些苍白。
墨染抬首。「没有。」她摇头。「只是……只是……」
祝婉青上前,眼神温柔。「这几日你父亲的行为乖张怪异,怎么你也同他一样?」
「娘知道?」她微露诧异之色。
「知道什么?」祝婉青反问,双眸紧瞅着她。
「知道父亲这几日脾气不好的原因。」她探问。
祝婉青扬起嘴角,神色淡然。「不知道,娘没问。」
「为什么不问?」
女儿急切的语气让她微感讶异。「有什事是娘该知道的吗?」
「没……」她欲言又止。
祝婉青微微一笑。「你何时学会这样吞吞吐吐了?」
墨染颦额。「女儿不知道这些事娘是否想听。」
她淡淡一笑,望着廊外的一片蓝天。「昨天你父亲同我提了你的婚事。」
这转变的话题让墨染愣了一下。
「你父亲属意屈公子,娘亲没意见。」她望向女儿。「你的意思呢?」
墨染锁紧眉心。「女儿现下无心考虑这事。」她抚了一下手臂,忽然觉得有些冷。
祝婉青若有所思地凝望她,并没有勉强她。「那就等你有心之时再考虑吧!」
「母亲……」
「嗯?」祝婉青轻应一声,等待着她的下文。
「前些日子,京城来了人……是父亲故友之子。」她小心的选择措辞。「女儿……同隋公子谈了些事……」
「这事和你爹有关?」待女儿颔首后,祝婉青才又接着说:「也是你迟易砒要不要告诉娘的事。」
墨染点头。「女儿想了好些天……难下主意……」
祝婉青看向女儿,神情平静。「既然这样,就说吧!」
「女儿一直对父亲六年前纳二娘为妾之事感到不解……」她停顿了一下,见母亲神色平和才又接着道:「父亲……不是个贪恋女色之人,所以……」
「你忘了娘未能替你爹生下男丁的事吗?」祝婉青语调温和的说。
「可那时娘已然怀了身孕--」
「这事不要再提了。」祝婉青截断她的话,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是。」墨染轻咬下唇,她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娘……还怪父亲吗?」
祝婉青遥望远处。「娘什么人都不怪。」她沉默半晌,而后才将视线拉回女儿身上。「有许多事……久了也就淡了,不痛了。」
墨染猛然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娘。」她深吸口气。「只有释怀了才能看淡看轻,时间不过是将伤口掩覆,若是揭了它,一样会疼痛难当。」
她的话让祝婉青一笑。「怎么?你想揭娘的伤疤吗?」
「不是。」她垂下蛲首。「女儿是希望娘能释怀。」
「你又怎么知道娘没释怀?」祝婉青眼眸含笑。「我与你父亲依旧和睦相处,不是吗?」
「可却再难回到以前恩爱模样了。」墨染叹口气。
祝婉青笑着轻抚女儿的发髻。「你今儿个就想跟娘说这些吗?」
她摇头。「女儿以前以为痛苦的只有娘一人,可如今才知父亲也深陷在其中。」
「你父亲?」祝婉青微扬眉宇。
墨染颔首。「父亲会娶二娘……是因为二娘与父亲年轻时心仪的女子极其神似……」
她顿下话语,忧心地注视着母亲,却发现母亲的表情极其平静,未显诧异之色,她不解地锁上眉心,道……「母亲早知情了?」她揣蹲砒问。
祝婉青缓缓点头。「婆婆向我提过。」
母亲平淡的陈述让墨染的喉咙莫名干涩起来。「您……」她吞口沫唾。「您早知道了。」
祝婉青扬起嘴角。「早知晚知又如何?」她碰触女儿略显冰凉的手。「墨染,别让娘跟你父亲的事困住你了。」她温柔道。
墨染眨着眼脸。「女儿不明白……」
「你迟迟不肯允婚,难道不是因为娘在你心上绕了个结吗?」她抬手轻触女儿美丽的脸庞。「我与你父亲夫妻之情虽不再,可仍有夫妻之义!这样不好吗?」
墨染望着母亲善解人意的眸子,一股酸楚自心中涌上。「娘……」
「这几年苦了你了。」她叹口气。当年为了官人纳妾一事,她尖叫嘶喊、痛不欲生,激狂的举动让她辛苦怀上的胎儿流产……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想到她未能出世的孩儿,胸口便不由得一阵紧缩。
她的痛苦、疯狂吓坏了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墨染,多年后再回想,她的悲痛必在女儿心上烙了印……
「女儿不苦。」墨染摇头,却觉有些晕眩,她眨眨眸子,努力定下心神。
祝婉青轻触她的发丝。「听娘一句话,别为娘与你父亲操心了。」有些人、有些事,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墨染开口欲言,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要说什么。
「不是要去看你婉姨吗?」祝婉青漾着笑。「别太晚回来。」
墨染颔首。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凉了?」她关心的加问了一句。
「女儿很好。」墨染语调平稳地保证,缓缓转身欲离去,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隋公子的母亲已在五年前去世了。」
祝婉青难掩脸上的诧异之情。
「女儿想……该让您知道这事……」她又望了母亲一眼后才离开。
祝婉青站在廊应上,未动分毫,良久,只见她长叹一声,回身步入佛堂,轻轻掩上房门。
如低吟的诵经声再次响起……
「快点儿你们,就在前头了。」翟沐文督促落在后头的人儿。
「你别急行不行?像个野丫头似的,难怪没人敢上门来说亲。」翟启允大摇其头。
「你说什么?!」翟沐文冲到他面前,一脸不悦,她有张娇俏的脸,身材与墨染相仿。
「你们别闹了。」墨染笑着打圆场。
「他们兄妹就这样,说也说不听。」祝婉容有张圆脸,身材丰润,丹凤眼、丰唇,穿着一袭暗红色的绉纱背子,里头是深色的糯衣与深蓝长裙。
「姨,我要买蝎子。」翟红笙扯着墨染的手,她是翟府大房的孙女!首砒两丫髻,面容清秀,穿着红儒衣,红长裤,今年六岁。
「不行。」出声的是翟启允。「那有毒。」
翟红笙朝叔叔皱皱眉。「我知道,我就想看看嘛!」
她的话让一旁的寅辰瑟缩了一下,红笙小姐从小就喜欢一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什么蟾蜍、蚯蚓、蜈蚣、毒蛇、钟馗画像、牛头马面……反正愈丑愈没人爱的东西,她就愈喜欢,她还曾被她饲养的蟾蜍给吓了一大跳呢!
「别买那种东西。」祝婉容也摇头。府里的丫鬟、小姐,没有一个没被她吓过的。
「你们快点行不行?」翟沐文催促着。「你们再不跟上,我就要先走罗!」
翟启允摇头。「不过就是穿线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有一家丝行开张,办了刺绣、穿针引线的比赛,无非是吸引人潮的噱头,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女红有什么好看的!若是来个拭瘁擂台赛,他还有点兴趣。
一行人往前不久,便见到聚集的人潮,翟沐文拉着母亲往前挤去,墨染则亲砒红笙站在外缘,没想进去凑热闹,瞧着这么多人,她就觉得头发晕。
「姨,这儿人多,咱们到别处逛逛去。」红笙拉拉她的手。
「你们别私自行动,我一个人顾不了你们两边。」翟启允说道。
「小姐,咱们也去瞧瞧穿线比赛好不好?」寅辰一脸的期盼。
墨染正欲开口,却瞥见屈问同在前头人群外缘站着,她直觉地雷砒红笙往一旁躲去。
「墨染,你要去哪儿?」翟启允跟着她。
「我想到别处逛去。」墨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