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是什么客人?」墨染喃念着。
「说不准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他随口说。
「父亲的朋友多与其年纪相仿,怎会是个公子?」墨染颦额。再者,听下人提及,父亲形色匆匆,似有大事发生……
「在这儿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去瞧瞧不是快些?」翟启允直接道。
墨染微笑。「好奇归好奇,可礼数还是得顾着,我一个未嫁的闺女,见不得外人,这样冒失的窥探可不行。」
翟启允叹口气。「就你家规矩多,我妹可是想上哪儿便上哪儿。」
「你们是商贾人家--」
「我知道,你们是官宦人家,规矩比一般人讲究。」他摇头,姨丈的繁文褥节多不胜数。「我走了。」他可没心情同她扯那些个会压死人的礼教。
「慢着。」她轻唤。「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他不解。
她微笑。「我一个人去没个名目,自是失礼,所以得你陪着我去。」
「我?」他张嘴,脸色发红,他可不想见姨丈。
「走吧!」墨染领先而行。
「我打算走后门--」翟启允徒劳无功地喊。「再说,你躲在一旁,姨丈不会发现的,根本没必要拉我下水。」
只听得他的声音渐行渐远,虽是抱怨不断,可仍是陪着墨染往大厅而去。
第二章
文宽泽走进厅堂,瞧见一名男子背对着门,正在观看墙上的字画,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铁灰色的外袍,双手交叠在后,当他跨进门槛时,男子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隋曜权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人,在同时间确定了他就是母亲的义兄--文宽泽。
根据他的探查,文宽泽今年四十有三,身形瘦长,为人严谨,现今看来,倒是不假,他注意到他眉头间的皱纹与下垂的嘴唇,不友善的目光则凝聚在自己身上。
「公子是何人?与郦嫣是什么关系?」文宽择开门见山的沉声问。
隋曜权注意到拜帖已在他手中因紧握而变形。「郦嫣是我母亲。」他淡淡地说。
文宽泽的嘴抿紧,双眸迸射出一股怒气,一会儿才道:「我想也是。」当他与他面对面时就已料到七、八分。「你跟你父亲一样粗变无礼。」
他的怒火让隋曜权扬起眉心。「晚辈哪里粗变无礼了?」他没有动火,仍是一贯地平淡。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他冷声道。
「我受母亲之托,来尽告知的义务。」
「告知什么?」文宽泽皱眉,不懂他意欲为何?
「我母亲过世了。」隋曜权看着他图瞠的眼珠几乎要暴出。
文宽泽感到一阵晕眩,跟跄地后退一步,他微驼着背,右手扶着椅子,脸色发白。「过……过世了……」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
隋曜权不发一语,沉默地看着他努力消化这个消息,瞧见哀恸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
「什……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粗哑难听。
「五年前。」隋曜权简短的回答。
「五年前?」文宽泽倏地抬起脸。「为什么现在……现在才通知……」他脸上充满疲惫之色,彷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父亲的意思,他临终前才将母亲留的信交给我。」
「临终?」他再次瞪大眼。「他也死了?」
「三个月前。」
文宽泽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茫然。「死了……都死了……」
隋曜权移开视线,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差事,文宽泽哀恸的神情让他想起母亲过世时父亲狂乱的举止……
他自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拿出包裹在里头的坠链。「这是母亲要我交还给你的东西。」
文宽泽抬起眼,在瞧见玛瑙坠链时,整个人震了一下。「这是……」他伸出颤抖的手。
隋曜权见他抖着双手接过,听到他呢喃着,「怎么会……我明明丢了……」当年在嫣妹拒绝他后,他便丢了,为何……
「还有一封信。」隋曜权拿出藏在腰际的信封。
文宽泽整个人弹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信,打开摺叠的信封,瞧见信封上烙着几个大字--义兄 文宽泽 敬启。
他颤着双手撕开封口,一脸的急切,当他拿出对摺的信纸时,隋曜权瞧见他几乎颤抖得拿不住信纸。
文宽泽吞口唾液,脸部的肌肉抽动着,他打开信开始阅读--
义兄:
别来无恙,这些年过得好吗?
在你看信的当儿,想必知道嫣儿已离尘而去,很抱歉让兄长以这样的方式得知此消息,只希望兄长莫为嫣儿难过。
原想当面将坠录还予义兄,可没想到嫣儿的身子撑不到那时了。
多年前,嫣儿在拒绝兄长所赠的坠链时,因担心兄长会想不开,遂与稷仑默守在一旁;当嫣儿瞧见兄长将坠链丢弃时,心情沉痛难当,于是决定将之拾回,打算在多年后还给兄长,可没想到身子竟如此不济。
这些年稷仑待我情深,嫣儿此生已无憾,只盼兄长亦对当年之事释怀。
嫣儿相信兄长现在必然已是儿女成群,夫妻鹤鲽情深,只可惜嫣儿福薄,无缘见过嫂子,只请兄长代为问候。
生老病死,凡为人,皆无能幸免,盼兄长勿伤、匆念。
妹 嫣叩首
在此当口,墨染步入大厅,与隋曜权打了照面,当她的视线触及他的刹那,惊讶之情毫不掩饰地跃上容颜,是他……偕天寺的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显然也没想到会遇上她。
墨染正想开口,却让一旁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只见父亲正抖着手将手上的信摺好,她敏感的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爹?」墨染放轻声音。
文宽泽震了下,手上的信差点滑落,他猛地抬头,在瞧见女儿的瞬间膛大了双眸,似乎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平空出现。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没瞧见我有客人吗?」他的声音暴怒而严厉。
父亲泛红的眼眶落入墨染的眼帘,她眨了一下眸,镇定的回答。「女儿不晓得您有客人在,启允要回去了,来同您打声招呼。」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没吭一声的翟启允急忙唤道:「姨丈!」
「知道了。」文宽泽扬手打断他的话。「回去吧!」他粗声说。
「是。」翟启允打从进客厅起就觉气氛怪异,不过,他也没心情探究,只想赶快离开,每回见到姨丈,他就浑身不舒服,所以能逃就逃。
「你也下去。」文宽泽对女儿说道。
墨染朝隋曜权欠身行礼。「没想到会再见到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不懂她为何要与他打招呼,难道她没注意到文宽泽的暴怒与厅上诡异的气氛吗?
「你们见过?」文宽泽的声音忽地拔高,一双怒眼对上隋曜权。
这时,正要跨出门槛的翟启允止住了步伐,转头想聆听墨染的回答。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似在示意他开口。「见过一面。」隋曜权淡然道,不受文宽泽怒火的影响。
他的回答让文宽泽的怒气猛地爆发。「进去!」他厉声朝女儿命令。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叫喊自外头传来,「爹--爹--」
挡在门口的翟启允急忙让路。「承先,别跑,小心滑跤。」紧跟在后的是软哝的女声。
五岁的文承先自外头跑进来。「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眼瞅着大人转,似乎没预料到会有这多人在厅上。
文宽泽怒斥道:「没规没矩--」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名美丽的少妇奔进屋里,当她瞧见厅上有外人在时,惊讶地睁大眸子。
隋曜权则震惊地注视来人,不!不可能……
「母……亲……」他不自觉地往前跨一步,几要撞上站在他身前的墨染,但就在这刹那间,他已控制住自己,没再往前,可深黝的眸子仍紧锁着美丽少妇。
墨染离他最近,因而听见他冲出口的一声低语,这饱含情感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由门口拉回,但她还没来得及闪开,他往前的步伐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将被他高大的身躯撞倒在地。
但他及时在她身前一寸之处停下,她则反射性退后一步,仰头注视他脸上未加掩饰的惊愕之情,察觉到这惊讶来自于门边的少妇,她的二娘明媛瑷。
「对……对不住……」明媛瑷在瞧见有外人在场时,便急忙低下头。「承先,快出来。」
文宽泽瞪了小儿子一眼,就见文承瑟缩了一下,拔腿就往外跑,翟启允也乘机赶快离开,免得被姨丈的怒火扫到。
「墨染?」文宽泽声音凛冽。
她点个头,不发一语的往外走去。
文宽泽直到女儿走出视线外后才又开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他对隋曜权下逐客令,他现在心绪纷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才那位夫人与我母亲有何关系?」隋曜权直言问道。乍见文宽泽妻子的震惊仍在他心中余波荡漾。
文宽泽愣了下,一抹暗红在他脸上浮现。「这不关你的事!」他的声调显得有些恼怒。「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