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曜衡瞥向他。「为什么?」五年前,在母亲过世后不久,他也曾考虑到江南做生意,可却遭到父亲的反对,但当时父亲并未解释原因,因此,后来他才转往河北发展。
「父亲认为由我去才适当。」他简短地将事情叙述一遍。
隋曜衡的好奇心一下全提了上来。「母亲在江南有个义兄?」他将书放回架上。
隋曜权颔首。「详细情形不清楚,父亲说,若我有心解开,就直接到江南去一趟。」
隋曜衡扬起嘴角。「父亲可真会吊人胃口。」
「他想我跑一赵江南。」隋曜权接着道。
「嗯!」隋曜衡同意地点点头,父亲向来老谋深算,他料准了曜权定会去解开这些谜题。
隋曜权沉默了下,而后换个话题。「这玉镯给你。」他弹出手上的镯子。
但隋曜衡并未接过,只是以扇子挡回,让玉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是母亲留给你的。」
玉镯再次回到隋曜权的手上。「我不想要。」隋曜权冷冷地说。
隋曜衡挑起眉。「那就丢了它啊!」他耸耸肩,不在乎地说。「只不过,娘若是地下有知,恐怕要伤心罗!」
「别跟我说这些神鬼之事。」他冷声道。
隋曜衡微微一笑。「我知你不信这些,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干嘛这么生气?」唉!曜权有时未免太开不起玩笑了。
隋曜权没说话,压抑着心里的愤怒,他向来讨厌听这些没用的废话,什么节哀顺变,什么地下有知、在天之灵、九泉之下……都是些言不及义的废话。
「那是母亲留给你未来媳妇的,你若不想娶妻,就直接丢了。」隋曜衡不带感情地说。「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母亲想要你成亲的伎俩,你若真不想受束缚,谁也管不了你。」
隋曜权盯着手上的翠玉镯子,不发一言。
「母亲知道我有喜乐,曜琰有喜福,我们两个都不需要这镯子,你若真的不愿意再忆及母亲,就将它理在母亲坟前吧,」隋曜衡在桌前停下脚步。「曜权,我们是双生子,对彼此瞒不了心事,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不爱听--」
「那就不用说了。」隋曜权打断他的话,冷冷的瞥他一眼。
隋曜衡不介意的微笑。「你不爱听,可我偏想说!你的心结我没法解,也解不开,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母亲的死,最痛苦的是父亲,咱们的悲恸都不及父亲深苦,可我知道父亲不曾后悔遇上母亲,即使她的死让他痛不欲生……而这也是他一直想告诉你的。」
他停顿半晌,脑中闪过父亲痛苦的孤凉身影。
「若人生能再从头来过,相信父亲还是会选择与母亲走上这一遭。」隋曜衡心有所感地说。
隋曜权不发一语。
隋曜衡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眸子,在心里叹口气。「这儿的事有我,你只管去。」或许走一趟江南,他的心会开朗些。
扬州.午后
温热的阳光斜射入亭子,映照在文墨染的背上,带来舒畅的暖意。她一手拿着棋谱,一手徐缓的拿起黑子放在棋盘上。
一旁的奴婢寅辰则忙着晒书,这半句来霪雨不断!难得见日,许多书都沾了湿气,小姐要她拿出来晒晒,幸好这天风不大,要不可麻烦了。
她抬起脸,轻拭额上冒出的汗珠,瞧见几尺外有人正朝这儿走来,寅辰连忙自竹席上站起,转身步入凉亭。
「小姐,屈公子来了。」
文墨染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仍专心在棋盘上。
「小姐--」寅辰提高音量。
她蹙眉。「嗯?」
「屈公子来了。」寅辰又说一次。
文墨染这才抬起螓首,瞧见屈问同就站在几步外,身边有奴婢为其带路。
「打扰文姑娘的雅兴了。」屈问同穿着一袭白袍,右手拿着画扇,举止斯文、面容俊秀,今年二十有二。
文墨染对带路的奴婢开云说道:「上茶。」
「是。」开云福了一下身后,便行告退。
文墨染自石椅上起身,看着屈问同踏上石亭。十天前,屈公子与他的父亲--县尉县大人--来访,说是经过这儿,顺道来看看父亲。
可当父亲要她到大厅见过县大人与屈问同时,她当下明白这不是一个单纯的会见,父亲似乎有意将屈公子介绍给她。
果不其然,短短的十天内,他已登门造访三次。屈问同谦恭有礼、随和且颇有才情,与他相处该是愉快怡人的,可墨染却觉拘谨,有一种感觉她无法确切的说清楚,但有时,他的眼神会让她莫名觉得悚然。
「文姑娘喜欢弈棋?」屈问同注视着石桌上的棋盘。
「偶尔与父亲对上一盘,难登大雅之堂。」墨染回道。「请坐。」她朝寅辰使个眼色,寅辰立即伸手取来棋盘。
「慢。」屈问同出声阻止。「不知能否同小姐对弈一局?」他询问。
墨染有瞬间的迟疑,但最后仍是点了头。
「请。」屈问同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将棋盘上的白棋放回棋盒。「听令尊提及,小姐明日要上偕云寺?」
「是。」她望他一眼。「公子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他笑容和煦。「本想找小姐一起游湖,如今只好作罢。」
墨染眨了一下眼睑,不知道要说什么。
「请。」屈问同示意她开始。
墨染以两指夹了一枚黑棋放置在棋盘上,两人不再交谈,只是专心地下棋对弈,偶尔,屈问同略带深意的目光会定在佳人身上,似有所思。
亭外不远处,伫立着两抹身影,满意地点头微笑着。
「他们看起来真是所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屈甲孚微笑地摸着山羊胡。
「是啊!」文宽泽面露欣慰之色。
这回,总算能办喜事了。
隋曜权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午后的湿气让他皱眉。江南,一个多雨潮湿的地区,他才踏进这地方没多久,就开始下雨,整整两天的雨,从滂沱大雨到绵丝细雨,阻了他前行的步调。
被迫休息了两天,如今才踏出旅店,却又感觉到空气中潮湿的气息……
「怎么?受不了这天气?」南宫觉骑马踱至他身旁。他今年二十有八,脸型方正,面孔带着斯文气,身穿暗红外袍。
「嗯!」隋曜权简短的应了一声。
南宫觉望了一眼四周翠绿的树木,深吸口青草的气味。「江南多媚多娇,与北方的粗犷截然不同,这儿的繁华与京城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我这些年都待在北方,甚少回乡来瞧瞧,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多看看。」南宫觉语带轻快的说。
雨滴开始坠落,隋曜权皱眉问道:「扬州城还有多远?」
「若没下雨,天黑前就可进城了。」南宫觉估计这两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停。「这附近没旅店,躲雨恐有麻烦。」
语毕,一记雷声响起,似乎正预告着滂沱大雨即将来临。
「头儿,要下大雨了。」隋曜权身后的马车驾驶拉开嗓门喊道。
「这附近除了旅店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雨?」隋曜权转向南宫觉问。
南宫觉拢眉思考着。「我想想……」
雨滴急剧的落下,打在众人身上。
隋曜权瞄他一眼,讽刺地道:「天黑前想得出来吗?」
闻言,南宫觉不禁露齿而笑。「看来,当家的心情倒是阴郁得很。」
隋曜权冷瞟他一眼,但南宫觉仍是笑着,「若我没记错,一哩外有座寺庙。」
隋曜权点点头。「就去那儿。」
「跟上--」南宫觉朝着身后的两名伙计大喊。
两辆马车立刻加快速度,跟在隋曜权与南宫觉身后。
寺庙的钟声回荡在山林间,有种超然物外之感。
文墨染站在古道上,右手撑着伞,一身白衣!乌丝如瀑的长发沾着水气,点缀在发丝上。
她望着远处的山岚雾气,彷佛清墨渲染过画纸,留下朦胧的水气,缓缓往四周移动。
她伸出左手,盛接间歇落下的雨滴。「雨停了。」她将伞骨往后轻倚在肩上,抬头望着绽出蓝意的天色。
林中的鸟儿开始鸣叫唱和,微风吹拂,带来清新的山气,她的唇角漾着笑,沉醉在这不沾染俗世的境外中。
忽然,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打破这片宁静,她颦额,不悦这安谧的天地遭破坏,她回过身,瞧见径上多了两抹身影。
彷若她的视线引起波动般,男子也抬眼向她里来。
两人四眼相对,墨染震了一下,因为他犀利的眼神与摄人的气势,她眨了眨眸子,定下心神,不想因此而心生畏惧。
他身材高大,外貌与穿着看起来都不像是当地人,想必是从外地来的。
隋曜权在瞧见她的刹那间,则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那女子一身素白,纤弱娇小,在山林的衬托下,倒不像是真人。
陡地,一声抽气让两人移开胶着的视线,转向南宫觉。
南宫觉在两人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唐突小姐了。」他开口,双眼直盯着眼前貌美似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