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激怒你父亲?」他脸色阴沉的说。
她摇头。「我不想激怒任何人,我只是想分担父亲的苦,而不是承受。」她叹口气。「自公子来了之后,父亲的痛苦和恨意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你让他想起了……」
「我父亲。」晴曜权明白地接话。
她颔首。「令尊……是怎样的人?」
他沉默。
她在曲廊止住步伐。「墨染知道这是公子的私事,没必要告诉外人,再者,公子来扬州是为了生意,不是为了文府的家务事,但墨染仍私心地希望公子能帮忙。」
「为什么?」他语气冷淡。
她扬首,迎上他冷漠的黑眸。「公子做任何事都必须要有好理由或代价吗?不能只为了做桩善事?」
「我不是善人。」他语气平淡的回答。
她怒目而视。「你由自然不是,可你娘是。」
他沉下脸,表情阴郁。
「就算不知道你娘信里写了什么,但以公子的聪明,不会不明白令堂要你将链坠还给我爹的用意。」她瞪视着他。「你娘是我父亲心中的魔障,她希望能藉你之眼,来看看我父亲是否已然释怀,令堂的苦心难道你不能体会吗?」
他不悦地眯起眼。「我为什么要体会?」
「公子不想替母亲完成未竟的心愿吗?」她气冲冲地质问。
「不想。」他直截了当的拒绝。「那是她的心愿,她若想完成,就该好好的活着自己来做。」他的语气首次出现隐含的怒火。
他的话让她一时之间哑然。
「告辞。」他冷怒地转身离去。
等她从错愕中恢复,连忙赶上前去拦住他。「公子--」她挡在他面前,昂首与他阴沉的眸子对望。「你--」她隐下心中的不悦。「公子为何来还坠链?如果公子真的不想完成母亲的心愿,又为何要来文府?」她尽量将语气放软,经过几次的对谈,她发现不能与他硬碰硬,她必须以退为进。
他未置一词,整张脸冷的吓人。
「公子大可以将信跟坠链都烧了。」她继续说。「但你没有,你还是替令堂--」
「让开!」他打断她的话,语气冰冷。
他的脸沉得吓人,墨染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当她发觉自己懦弱的行竞筢,急忙止住步伐。「公子生气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这是你的目的吗?」他的口气非常轻。
她摇头,吞口唾沫。「我说了我无意试探公子的底限--」
「你正在试探。」他的语调依旧平稳。
「我知道。」她深吸口气。「我很抱歉。」她又吸口气,正打算说话时,仆役忽然出现在视线内。
「小姐,屈公子来了。」
墨染哀吟出声,呢喃一句。「为什么事情不能一件一件的来?」她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沮丧指示道:「告诉屈公子说我身体不适,才服了药歇息,要他明儿个再来。」
「是。」仆役虽觉疑惑,但也没多问,只是护守本分地离开。
墨染抬眸望向隋曜权,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她忽然为自己公然撒谎而赧红了双颊。「屈公子是个好人。」她言不及义地突然冒出这一句。
「他是好人,所以你不见他。」隋曜权沉声问。
她涨红脸。「当然不是!因为我正在跟公子谈正事,所以--」她顿住话语,想起父亲昨天提起的婚事,不由得叹口气。「事情怎么愈来愈麻烦?」她长叹一声。
「他是县尉之子。」
「嗯!」墨染发现他似乎冷静多了,于是道:「公子--」
「他没向令尊提亲?」隋曜权自顾自地说。
墨染难掩诧异之色。「公子这话是何意?」
「说你在三年内拒绝了九门亲事。」他瞧见她的脸迅速涨红,双眸露出怒色。
「公子像老鼠一样四处打探我?」她愠怒的问。
她的用语让他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不用四处打探,有许多人把你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下墨染连耳根子都红了。「他们夸大了许多事。」那些上过门的媒婆总喜欢嚼她的舌根。
「你退了九桩亲事。」
「好吧,这个部分是真的。」她瞪他。「我们能谈点别的了吗?」
「叱--叱--快点!跑快点--」
是承先的声音,墨染转向回廊下的庭园。
「小少爷,老奴没力了,咱们先歇会儿好不好?」
「快跑、快跑--」
承先自树丛后现身,他手拿树枝,脚跨在仆役肩上,不停地挥动叫喊着,脸蛋红润。
「老奴不行了。」仆役喘着气停下,跑了这么大一圈,快累死他了。
「快跑--」承先拿树枝打他。
「承先。」墨染出声唤他。
他转向廊应,随即露出笑。「姊姊--」他拉着身下仆役的发,命令道:「去姊姊那儿,快!」
「姊姊身体好了?」承先喊着。「我本来要去瞧姊姊,可娘不准。」
墨染微微一笑。「姊姊身体好多了。」
仆役背着承先上廊厅,他在走近时,唤了一声,「小姐。」
墨染对承先道:「你要累坏老刘了。」她伸手将他抱下。
「谢谢小姐。」老刘在一旁直喘气。
承先转向一旁的隋曜权,在瞧见他冷俊的面孔时瑟缩了一下,连忙捉着姊姊衣裙躲到她身后。
「隋公子不会骂人的。」墨染安抚地摸摸弟弟的头,她听下人说,父亲这几日脾气不好,恐怕吓坏了他。
承先昂首小声地道:「他来向姊姊提亲吗?」在他的印象中,来府上的男子都是来提亲的。
墨染的脸瞬间配红。「不是。」她尴尬地不敢看隋曜权。「你……你娘呢?」她急忙转移弟弟的注意力。
「她在亭里。」承先指了指方向。
话才说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明媛瑷的叫唤声。「承先--」
「娘来了。」承先皱眉,母亲如果看到他跟姊姊说话的话,一定又要不高兴了。
「承先,你在哪儿?」明媛瑷的声音愈来愈近。
「回你娘那儿吧!」墨染摸摸他的头。
「小少爷,咱们走了。」老刘牵起他的手。
「我还想跟姊姊说话」
「承先。」明媛瑷出现在廊下。
隋曜权在瞧见她的瞬间,表情高深莫测,但已不再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震惊,浓眉不自觉地拢紧。
明媛瑷在瞧见墨染时,先是一惊。「大……大小姐。」她慌张地走上廊应,一把拉过儿子。
「怎么跑到这儿来打扰大小姐?」她斥责一声。
承先皱眉。「我没有--」
「不碍事的。」墨染出声。
一如以往,二娘似乎没听到她的回答,只是快速慌张地带走承先,她看见承先扭着身子不依地叫嚷,「我要跟姊姊说话……」
明媛瑷彷佛没听到他的话,仍是一个劲儿地拉走他,老刘跟在两人身后离去。
隋曜权眉头皱紧。「她怕你。」他陈述事实,而非疑问。
墨染垂眸。「我知道。」她叹口气,往前行。
在他未细想前,已经开口道:「为什么?」
她抬眼看向他。「公子是因为二娘神似令堂,才开口询问,抑或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盯着她,不发一语,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他突然转开视线,「她与我母亲相似,但不神似。」
「什么意思?」她立刻问。难得他会突然提及自己的母亲,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俯视她一眼。「我母亲不是个胆怯的人。」
她微笑,明白他的意思。「令尊与公子一样严肃冷漠吗?」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转变话题,只是轻轻点头。
「如果是这样,我相信令堂的勇气应该超出许多人。」她盈盈一笑。「她选择令尊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有机会,我真想见见公子的母亲。」她长叹着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
她眨了一下眸子。「公子若是我,不会想见见让父亲牵挂多年的女子吗?」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抚着栏杆,再次停下脚步缓缓地说道:「二娘怕我,是因为我曾对她很不好。」她妥砒庭园里的花卉。「我没办法喜欢她,因为她让母亲痛苦……」
她凝望着远方。「有一阵子,我以为我会失去母亲,我很想为她做什么,可却不知道做拭瘁才能减轻她的痛苦。父亲纳妾……我不解、生气、难过,可我没时间停下来为自己疗伤,我必须先照顾母亲,她的疯狂、痛苦让我身心俱疲,可我却想不出话来安慰她……」
她的话让阶曜权想到母亲死去时,父亲的悲恸。
墨染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去找二娘,那年我十二岁,但骂起人来已很有架式了。」她自嘲地一笑,转过头面对他。「自此以后,二娘见了我就怕。」她简短地说。
她扯出一抹笑。「公子大概没兴致听这些,其实,公子愿意替令堂跑一趟扬州,也算尽了孝心了。」
他没应声,只是注视着她,脑中有个声音提醒他该告辞了,可他却无法下定决心。
微风徐缓地吹过她的脸庞,扬起一络发丝。「公子。」她唤他一声,柔荑按住飞扬的青丝,样子显得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