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大少爷说清楚,绝对要马上、立刻、迅速回到小姐身边。」她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踱来踱去,一再地握拳宣誓。
小姐正要去跟她的死对头会面,大玩危险游戏,以小姐那「冲!向危险挑战」的个性,不知道会闹出什应事情,她一定要回去看著。
「润雅?」一个悦耳的呼唤响起。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妇人从楼上走了下来,脚步轻快。
看著那张有点眼熟又十分陌生的面孔,她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不过,不管是谁,都不是那凶巴巴的欧阳夫人。她真怕她记恨记到现在,还想为那双小羊皮鞋报仇。
「你好。」她赶紧立正站好。
「我们很久以前见过几次面,瞧你都忘记我了。」中年妇人拉著她的手坐下。「都怪欧阳潜,一下子把你跟纱纱安排住在海边,一下子安排住在山上,太久没见面,你才会忘记我是谁。」
中年妇人容貌姝丽,提到欧阳潜的时候,满脸都是温暖的笑容。
「我是莲姨,记得吗?」
「莲姨?」她拼命想。
「欧阳家的总管,其实应该算是欧阳潜与欧阳纱纱的姑姑。」
「啊,莲姨!」
她记起来了!以前她陪同小姐到欧阳大宅来,莲姨都会很亲切地招呼她们,甚至会在欧阳夫人过来找碴的时候挺身保护她们。
「怎麽了?刚才嘴嘟嘟的,不想回台湾来吗?」
「我……」她正想把烦恼一古脑儿抛出来。
「我跟欧阳潜,可是已经盼了你许久罗!」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早就想再见见润雅了,因为她知道,润雅是欧阳潜挂心的小女人。
「大少爷……盼了我很久?是又想……」亲她了吗?
她及时打住,小脸一红,谴责自己太过羞耻的想法。
她连忙转开话题。「莲姨,我想快点回到纱纱小姐身边。」
「为什麽?」
「以前奶奶交代过我,一定要以小姐为重,一定要……」
莲姨打断她的话。「那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
「我听说,你常把『奶奶说』挂在嘴边,除了你奶奶的交代外,你呢?你自己怎麽想?」
「……我?」她没有特别想过,反正日子就是很顺的一直过下去。
「润雅,给你一个建议,不要把『奶奶说』当口头禅,这样纱纱会伤心的。」
「小姐会伤心?」陪伴了她那麽久,她从没见过小姐伤心啊!
「如果有个人对你耳提面命,直说会跟你在一起都是她奶奶这样说、她奶奶那样说,你会不会难过?」
润雅想了一下。「好像有一点。」
「为什麽?」
「因为……感觉对方好像不是自愿跟我在一起。」润雅迟疑地说。
会吗?她一直给小姐这种感觉吗?真是太失礼了!怪不得小姐老要她快快忘了奶奶怎麽说。
「这就对了。」莲姨微笑,拍拍她的手背。「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吧!也许纱纱有她想自己去闯的地方呢!」
「我担心……」
「别像一只小火鸡一样整天咯咯啼。纱纱又不是小孩,需要你担心什麽呢?」莲姨深谙四两拨千斤的道理。「对了,你对欧阳潜有什麽感觉?」
「大……大少爷啊!」这麽问是什麽意思?是打算作为日後分配工作的依据吗?「我怕……呃!不是,我尊敬大少爷。」
「怕?怎麽会是怕呢?那孩子对你可是……」莲姨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
润雅竖直了耳朵,一脸专注,想听得更清楚些。
莲姨却打住了,一脸似笑非笑地直瞧著她,好像研究她的表情是件很有趣的事。
「可是」什麽?快说啊,她想听呢!
莲姨拉她起身,打定主意要吊她胃口。「走吧!我们到厨房去喝杯茶。」
☆ ☆ ☆
她回来了!
几个小时前,领著他的命令去逮润雅的属下向他回报,说润雅已经被架回台湾,现在就在这座宅邸的某处。
夜还不够深,他还不能去见她。
她一定想溜回纱纱身边,想离他愈远愈好,一想到此,他就心烦。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回台湾,因为难耐想见她的欲望,於是想了个办法,与凌天合作设计纱纱,间接让纱纱把润雅送回台湾。
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送到唇边,轻轻啜饮。
「这杯是苦酒、闷酒,还是庆祝的酒?」
他抬起头来,莲姨穿著睡袍走进书房。
「你的心上人早上就到了,你为什麽拖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莲姨像个母亲一样,先拍拍他的肩,然後坐下来与他促膝长谈。「不想见她?」
「是她不想见到我。」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用尽办法跟凌天取得联系,让润雅回到你身边,结果水到渠成了之後却说出这种话?」莲姨动手把盖在桌上的相框翻起来。
照片里,润雅灿烂地笑著。
他默然无语。
虽然他有过几段男女关系,但那些都是你情我愿的短暂情缘,他不曾为任何一个女孩——不,她现在该算是个小女人了——费过心思。
「你跟她到底有什麽问题?我看她一直想躲你,你也认为她讨厌你。」
他斟酌了一下。
莲姨在血缘上是他的姑姑,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在他记忆所及,莲姨就已经住在欧阳家,像个母亲一样,为他准备餐点、为他打理生活,照顾他,倾听他不为人知的心语。
天底下不会再有一个长辈比莲姨待他更用心。他想了想,将那年在休闲度假村发生的事,以及後续的种种发展和盘托出。
「……事後,我找她谈,她好像在生我的气,又好像很难为情,根本不能沟通,直说发生了这种事,她好想死,乾脆去死算了。」语毕,他吐了口气。
事到如今,想起她说的那几句话,仍是惊心动魄。
莲姨一直很仔细聆听,表情认真,即使说到润雅的糗事,也未曾笑开,直到欧阳潜说完最後这句话,她才噗哧一声喷笑出来。
「你啊……」她笑个不停。
他微微蹙眉。「怎麽了?」
「你真不了解女人。」莲姨看著润雅的照片,心里直想,这小女人把他给吓惨了。「女人满嘴『去死去死』、『想死想死』,其实有一部分只是发泄情绪的字眼。」
「是吗?」他不相信。「生死大事,怎麽可以随口乱说?」
「你就是太严肃了,凡事都讲求精确,才会往牛角尖钻。你看你母亲,每次发现你父亲『又』有外遇,总是嚷著要自杀,但哪一次真的做成?还不是穿戴漂亮去参加餐叙宴会。」
「也是。」他想了一下,又说。「但她那只是好面子。」
「女人都要面子。」莲姨好笑地瞠他一眼。「润雅那样说,也是好面子。」
「她那叫轻贱生命。」因为是从润雅口里说出来,所以他无法释怀。
「你真的看到她做出自残的行为了吗?」
「……没有。」相反的,她活得还挺开心的——见到他除外。
「她只是拉不下脸,糗态被人看见,躲都来不及了,倒是你,你怎麽会去找她谈?你指望跟她谈出什麽来?让她不再害羞,接受她已经被你看光的事实?」
欧阳潜下巴一紧。「我只是想告诉她不必担心,我不会到处去讲这件事。」
「也许她根本不担心这个。」
「什麽意思?」
「你长得也不像报马仔,是不是?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情况到底是怎麽样?」他爬梳了下头发。「女人为什麽这麽难懂?一莲姨笑了。这句话在她听来,不是抱怨,可是一等一的赞美哩!
「如果你跟女人谈判可以十拿九稳占上风,那麽世界上就没有你对付不了的敌人了。」
「即使那个女人是个小笨蛋?」他啜了口酒,阴郁地问。
「女人不可能是笨蛋。」莲姨取来一个水晶酒杯,也为自己斟了一些威士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就是怕被你看见?」她指了一下照片中的润雅。
「你是说,她宁可被别人看见?」
「我想是如此。」
一串不雅的脏话在他的心里响起,几乎就要冲出喉咙。
「她这麽讨厌我?」宁可被别的男人看见,也不愿是他……
欧阳潜狠狠地喝掉杯里的酒,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心火大盛。
「不,我想她是太过在乎你。」莲姨在他再度斟酒之前,抢过酒瓶。「就是因为太在意你对她的看法,所以愈想表现出好的一面,却出了这种纰漏。」
「是这样吗?」他对莲姨的说法存疑。「她一见到我就低头跑走,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就急忙缩开,看到别的男人偏又举止自然,这叫在意我?」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口吻中夹杂著阵阵的酸气。
莲姨喝光了酒,真的好想笑。
欧阳潜是真的动心了,只可惜男人与女人的心思本来就不同,而他又是死硬派的男人作风,个性硬邦邦,连谈起情爱都想直来直往,丝毫不懂女人曲折的心思,怪不得会吃了一堆原本可以避免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