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太难解,勖恺叹气,低下头把盒子放在手中赏玩,不知道这样一个没有盖的盒子要如何打开?用斧头劈?用内力震碎?他苦笑……再抬头,老人的身影已然消逝,若不是他手上的木盒,若不是紫儿枕边的小植物,他会以为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推开窗,让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射进屋内……
☆ ☆ ☆
是夜,勖恺坐在紫儿身前,一如往常般窃窃私语。
“第七天了,你还想睡多久?知道不知道,你这一睡让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知不知道你让学恺对自己的医术起了怀疑?我听了劝,有了耐心……我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可是你还是日复一日睡着,我要怎么呼唤才能唤醒你?”他把床头的小花拿到她身前。
“你看,那位老人家拿来的小植物,不但没有枯萎,还活得欣欣向荣,昨日甚至都开出花儿了,你是不是该学学它,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止住了血、伤也收了口,她还不肯醒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多日昏睡,紫儿除了药,没有吃进任何一点食物,她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红润?
是她的气色,让他对她恢复了信心,是她始终柔嫩有弹性的肌肤,让他相信,她会活下来,只不过……她为什么不醒呢?
“你是在等我说一句不再报仇吗?你是在等我说一声原谅你的阿玛吗?其实,早在你替我挨了那一刀之后,我就丧失了报仇的资格,只不过你要亲口听我说上这一句,未免太强人所难,死的人是我父母亲,冤的是我最挚爱的双亲,要我不报仇已是困难,要我谅解……”他再说不下去,握住她的手,顶在下巴处,好难……
“紫儿,我真的很为难,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和平寺看到你,就不能自己地喜欢上你,那时,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你爱上我、一定要和你厮守终生。没料到圣旨一下,我的婚事就被这么决定了。我对那个语歆格格的恨有多深,对你的爱就有多浓,我恨‘她’想当我的妻子,恨‘她’抢走了原该属于你的位置,但是……为了报仇我还是娶了‘她’。那时,我想过,要是我休了她,让端康王爷蒙羞,或是把她拘禁在将军府,让她生不如死,不也是一种报复?我心甘情愿牺牲下半生来复仇……但……我总在夜深人静的无人时刻想起你,想起你的笑、你的泪,想得心酸……想得后悔……”
紫儿模模糊糊醒了,她奋力想睁开双眼,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
“你一定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出现在梅园时,有多震撼!那股激动在我想清楚你竟是仇人之女后,化成无可言喻的愤怒,我恨老天竟是这样安排我们两人,我恨老天不让我们的感情获得善终,我好恨、好恨……”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但当你被关进柴房受了风寒,我再也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爱你!我对不起父母,恨你……我做不到!紫儿,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左右为难呀!反正不管结果如何,这辈子我的心再不得安宁……”
他叨叨说个不停,这些日子的呼唤虽唤不回她的意识,却唤醒了他的爱、他的情、他真正的知觉,只是……还来得及吗?
门开启,学恺走进。
“大哥,皇帝差刘公公来,说是有要事相商,要你到宫里一趟。”
“帮我回了,说我没办法去。”
“大哥,你想皇上召见,会不会是关于大嫂的病?因为,听刘公公说,连端康王爷也被召入宫中。”
“你的意思是……”
“可不可能,皇上知道有什么能人神医,或是珍稀药材……”学恺还没把话说齐,邓恺就提着气夺门而出。
“大哥……”学恺摇头一笑,唤了小容进来照应,也随着勖恺走出门去。
☆ ☆ ☆
紫儿听见了他说的每一句话,不禁泪落枕畔。
她从没有想过要让他左右为难,从没想过要让他一生难安啊!她只是单纯地想爱他、想和他厮守,谁知横阻在他们两人当中的竟是这样一场不可能。
睁起眼睛,她无言地望着床边的小花,这是他为她插上的花儿吗?花儿易凋、人易老,说情说爱都是难,爱人难……相守更难……
坐起身,她轻唤小容。
“夫人,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诉……”
“等一等,小容。”紫语唤住了她的脚步。
小容猛地转身。“夫人,你……是不是饿了?我马上去厨房拿东西来。”她心大喜,待会儿将军大人回来一定会好高兴。
“小容,请你帮我准备纸笔,我想写信回王爷府。”她的轻愁和小容的狂喜恰成对比。
“夫人,你在担心王爷和夫人会操心吗?放心啦!他们天天都会过来,说不定待会儿将军大人从宫里回来,他们也会随着”同来。”小容的笑容,一刻都舍不得从脸上离去。
“请你帮我准备纸笔。”她软声哀求。
“好、好吧!”小容满脸狐疑,转过身到桌旁取来纸笔,研好墨,再去扶来紫语。
她拿起笔,想了好久,却不成字句……
流了泪,伤了心……想到勖恺,泪如雨下……想了好久,落笔成书的,竟只是“对不起”三个字。
是啊!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说她不该介入他的生活、他的感情,说她不该用那一刀强迫他放弃复仇,说端康家害他成了孤儿……但,说这些又有何用?能改变那些早已成为事实的过往吗?不能啊!
她亏欠他太多,就算用尽生命也还不清、还不尽……她能做的只有离开了……还他自由、让他不再为了爱她左右为难……还他平静,教他不再因为看着自己而回忆起那段不堪的过往。
“夫人,你写了半天,怎么就写了三个字?”小容问。
“我想,你说得对,说不定我阿玛、额娘等会儿就来看我了,不写了……”推开笔墨,她把纸折好,塞进袖口。
“那,你想不想先吃饭?”
“不,你先帮我打扮起来吧!我想让大家惊喜一下。”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这些天,将军和王爷、夫人有多操心,他们见你老不醒!一面安慰自己说再一天、再一天你就会醒了,一面又偷偷垂泪,尤其是嫣语小姐,她哭得可惨了,学恺少爷怎么劝都劝不停呢!要不是大家都没心情,说不定会有人打趣学恺少爷,教他跟嫣儿小姐一起哭。”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嫣儿妹妹哭了?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她掉一滴泪水,没想到她也会哭。可见得她的伤真的吓坏许多人了。
换起紫色锦袄,簪上镂花翠玉簪,点了淡淡胭脂,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病容。
“真漂亮,难怪将军会对你一见倾心。”小容由衷赞叹。
“别说笑了!你不是要去帮我拿饭菜?我真有点饿了。”紫语摸摸小腹假意说着。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刚刚醒来不能吃太油腻的,我帮你做一些清淡、好消化的清粥小菜,好不好?”“都好,别太忙了。”
“你能平安醒来,要我再怎么忙都无所谓!”小容笑着,转身奔出门外。
怔怔地望着小容背影,好半晌,紫语才缓缓站起身,把纸条放在桌上。找了件斗蓬披上,她用包巾带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和少许银两,寻条平日少人走动的路走出将军府邸。
☆ ☆ ☆
小容端饭菜走回房里,在半路上遇见勖恺和端康王爷、夫人。
“紫语夫人醒来了!”一见来人,小容忙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家。
小容话一说,勖恺忙飞身进房。
“真的太好了!”端康夫人流下泪水。多日的牵挂总算能放下了!
“是啊!但愿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小夫妻,能安安顺顺过日子,不会再这样多灾多难。”端康晋仰天长叹。
刚才,他们一起到宫里晋见皇上,没想到皇上不但把阿三找出来,让他们当场对质,还调出当年和他一起出差的官兵、县官为他作证。
一场悬了多年的仇恨终于结束了,他们不再对立、勖恺不再心怀怨对,盼这一切的不辜都随事件落幕结束吧!
三个人一踏入房内,只见勖恺寒着一张脸问小容:“夫人呢?”
“刚刚……她还在这里的呀!”小容慌得四下寻找,怎么会?“夫人,你出来呀!别吓坏小容,求求你……你说肚子饿,小容给你准备好东西了,快出来吃呀!别再闹着我玩,小容禁不起吓呀!”她已急得团团转。
“将军,夫人起床后先说要写字,磨了墨,才写三个又说不写了,然后说要打扮打扮,给您和王爷一个惊喜,接着又说肚子饿了,我忙到厨房弄吃的,怎么、怎么一回来夫人就不见了?会不会她等不及,自己跑到厨房里去了?或者她怕您生气又躲回‘冷宫’……我马上去找……”她一件事说得零零落落、没头没绪,只听清楚她的满心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