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小豆下意识地叫嚷,赶紧追着烤羊。
李贺见此情形,不由得仰头大笑,这让他想起一句至理名言:煮熟的鸭子飞了,只不过如今变成--烤熟的小羊滚了。
左膺皱着眉头,正想教训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士兵时,惨叫声再次传来。
他转头瞧见军医正好拔出刺穿王守肩上的箭矢,而王守正没尊严地在床榻上惨叫乱动。
「你再鬼叫不停,我可要打昏你。」左膺厉声道。
小豆捡起烤羊放回盘上,好奇地望着床榻上咬牙冒汗、神情痛楚的男子,他年轻得令她吃惊,大概和她同龄吧!有张娃娃脸,穿著士兵的衣服,这么说,他并不是将军啰?可他怎么能躺在将军的卧榻上?他和将军是什么关系?而且那个凶恶的男人为什么对他这么坏?也不想想他受了箭伤,会喊叫是很正常的。
当军医用热毛巾将污血吸出来时,王守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干嘛对他这么严厉?」李贺对左膺说道。
小豆听到这个长得像美丽孔雀的人的话,不由得点点头,会痛就喊出来有什么关系?哪有人规定受伤不能叫喊的?
「如果他不能忍受这一点痛苦,还当什么军人?」左膺皱眉。
「可是他毕竟还小,而且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李贺微笑道:「虽然有些自不量力,但很忠心倒是真的。」
左膺只是皱眉没有说话。
李贺又道:「下次你最好教他怎么保护自己,否则哪天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守是左膺的侍童,今天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些慌乱,当他瞧见有箭矢射向左膺时,便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替他挡箭,根本没想到左膺有能力处理,更何况他还有甲衣护身,王守的立意虽好,但行为却欠妥当。
左膺转身,讶异地瞧见那个小士兵还在原地。「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把烤羊弄干净了。」小豆说道:「一点灰尘都没有。」
李贺笑道:「都掉在地上了,还能吃吗?」
「可是丢掉的话太浪费了。」小豆回道。「我们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是吗?」
李贺哈哈大笑。「那倒是。」
「那……小的告退。」小豆弯腰行礼。
「等一下。」左膺出声。
小豆愣了一下,不解地望着他。「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我身上的甲衣卸下。」左膺说道。
小豆顿了一秒,才回道:「喔!」她走到他面前,观察着他身上的盔甲。这该怎么卸下呢?她绕着他转圈,瞧见他身体两侧有绳结系着,于是动手帮他解开。
这时军医已包扎好王守的伤势,他起身对左膺道:「左将军,他已无大碍,但因为箭矢整个贯穿他的肩,失血过多,恐怕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
小豆看了军医一眼,他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高瘦,留着短髭,脸孔稍长,五官和善可亲;听了他的话后,她才晓得原来眼前这个凶恶的男人就是将军。
「十天半个月?这么久。」李贺交叉双臂。「那不就没人伺候你?」他望向左膺。
「我不需要人伺候。」左膺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知道你不用人伺候你,但总要人帮你穿甲衣、卸甲衣吧!」李贺道。穿衣服可以自己来,但穿甲衣可不行,没人帮忙的话很难穿得好。
「叫眼前这个小兄弟就行了。」军医周天行微笑地建议,这就叫捡现成的便宜。
「那倒是。」李贺立刻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抬头,指着自己。「你们在问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左膺皱眉,他受不了反应迟钝的人。
小豆瞄他一眼,不懂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我叫颜小豆,大家都叫我小豆。」
「从现在开始,你就伺候左将军,直到王守的伤势康复。」李贺说道。
小豆考虑一下。「一定要吗?」
李贺哈哈大笑,周天行也微笑,只有左膺一个人满脸不悦。
「这是军营,命令只能被执行,不能被质疑。」左膺厉声道。
「我明白,可是……」她见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只好道:「是,将军。」
「能待在左将军身边是一种荣幸。」李贺含笑道。
小豆没有答话,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荣幸」,这人这么凶,又难相处。
当她解开两侧的绳结时,才发现甲衣原来是由护胸盔甲和护背盔甲两片组合而成,绳结则是为了绑牢两者的接缝处,可麻烦的是,肩膀处也有绳子系着,但她根本构不到将军的肩膀。
李贺也发现了这点。「左膺,你最好坐着,他勾不到你的肩膀。」
「你几岁?」左膺问道。这个叫小豆的人也太矮了吧!只到他的胸口,他从不知道自己营中有发育不良的士兵。
「十八。」小豆回答。
「你跟王守同龄,但怎么这么矮?」李贺说道。
周天行笑道:「这身高乃是天生,强求不得,何必这样嘲讽人家?」
「是啊!」小豆忙点头,这军医真是个大好人。
「这里已没有我的事,我先告退了。」周天行收拾好医药袋,便先行离开,他还得去看其它受伤的士兵。
「我也该回去卸下甲衣了。」李贺紧接着道,穿著这身厚重盔甲,很不舒服。
「大人慢走。」小豆说道。
李贺笑道:「这儿不是朝廷,不用如此多礼。」他迈步走出营帐。
当帐中只剩小豆和左膺时,小豆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将军脾气这么坏,她担心自己会得罪他,而且莫名其妙地,她竟变成他的侍童,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
「将军,能不能麻烦你坐下?」小豆小声建议。
左膺瞥他一眼,说道:「去将小凳子搬过来站着。」他指向角落的矮凳。
「喔!」她只好跑去拿凳子,就不懂他为什么不坐下,这人规矩还真多。
当她站在他面前时,头顶勉强到他的下巴,然后开始动手解他肩上的粗绳,听见他开口道:「以后不许再说『喔」,答话时只能说『是」。」
「为什么?」她轻蹙眉宇。这结怎么打死了?
「不为什么,这是军中基本的规定。」他皱眉。「还有,命令就是命令,不能问为什么。」
「为什……」她及时止住话,答道:「喔!」当他「哼」一声时,她赶紧改口。「是,将军。」
左膺站了一会儿,没耐性地道:「你到底在干嘛!解个绳子弄这么久。」
「可是这绳子打死结了,我正在解。」她专心于手上的工作。
左膺微转头,瞧见小豆皱着眉头在解绳,蓦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立刻皱一下眉头,厉声道:「以后不许抹粉。」
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她一跳,一不小心又将快解开的绳子拉紧。
「听到没?」
「我没擦粉。」她真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倏地扣紧小豆的下巴,将小豆转向他。「如果没有抹粉,为何有香味?」他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他的表情在指控她说谎,小豆举起手臂闻了闻。「没有香味啊!」他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将军是不是闻到烤羊的香味?」她指着几案上的烤羊。
「别跟我打哈哈,男人抹什么粉,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你擦了粉,就别待在我身边。」他嫌恶地说。
「我……」小豆原本要辩驳的话语,在瞧见他严厉的面孔时,全吞了回去。
「是,将军。」
他满意地颔首。「快动手解开甲衣。」
「是,将军。」她反射性地回答,手指灵巧的解着死结。「小的是只伺候将军,还是还得回厨房帮忙?」
「你不用到厨房帮忙了。」左膺说道,他方才将烤羊掉出托盘的蹙脚样最好别再发生。
「是,将军。」小豆微笑着看着绳结终于被解开,于是动手解另一边肩膀的绳结。「将军,等会儿可不可以麻烦你拿着胸前的护甲,我怕一解开绳子,甲衣便会掉下来。」
他瞄她一眼,平静地道:「那后面的甲衣怎么办?」
小豆愣了一下。「我来接。」她走下凳子,将它搬到他背后,而后才继续解绳子,如此一来,他接住前面的甲衣,她则接住后面的护背甲衣。
当她一松开绳子,她立刻捧住后面的甲衣。哇!还真重!她走下凳子问道:「穿这个不累赘吗?」
他转身将手上的甲衣丢到她手上,小豆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团,哇!更重了。
「你没吃饭吗?」左膺瞄他一眼。
「有,请问这要放哪儿?」她的脸胀得鼓鼓的。
「放在衣箱上。」
「喔!」她走到角落,顺手扔下甲衣,这才松口气,她转身时,他正好叫唤一名士兵进帐,那名士兵走到床榻前,抱起受伤的王守。
「吩咐与他同队伍的人照料他。」左膺说道。
「是,将军。」士兵抱着王守走出军帐。
左膺对小豆说道:「你也可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