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在这场情爱追逐战中,没人感到甘心啊!
捧起自己的纸箱,Miss张走过辛穗身边,尖刻地说:「给你一个忠告,叫床的声音 不要那么淫荡,别人在门外会听得受不了。」
临行前一句话又把辛穗推入深渊。这回指责的话语更难听,捂起耳朵不想听,但声 浪一波波传来,她不能自主。
「你们在做什么?太闲是不是!」护士长江玲走进护理站,一吼,大家纷纷走散, 留下圈圈的中心点。
「是你啊!辛小姐,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你和院长关系匪浅,我们才知道要怎么 和『您』相处,也不用在那边猜疑,为什么整个医院里,独独你辛大护土不用排晚班, 过去得罪太多,请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
江玲的话一句句敲在她心版上,想反驳,却力不从心。
没有、她没有!没有上床、没有关系匪浅、没有非分……但,真的没有吗?有吧! 她有非分,有痴心妄想,有……「对不起,我想,下午请假可以吗?」她嗫嚅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你别开玩笑了,就是要请一个月,也没人敢跟你说声不行啊! 不然,像Miss张这样子,走得不明不白,多冤枉呀!」江玲是不会放过机会刻薄她了。
「谢谢。」辛穗转身往电梯方向疾走,心纷纷扰扰,想哭,没有肩膀依靠。
她低着头,一路走,不想看到别人讪笑的表情。
「Miss辛,不简单耶,居然能摆平最难搞的院长大人。」
天,谣言传遍整个医院了……她垂首,捂耳,告诉自己不要听。
「Miss辛,你有个来头那么大的男朋友也不说出来分享,难怪王医师要约你出去吃 个饭,总是不赏光。」
不听、不听、她一句话都不要听。冲进电梯中,想也没想就按下十八楼,靠在电梯 边,她找到喘息空间。
门开,直觉要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
找他?她想做什么?诉苦?告状?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让他把他们全开除?大无 聊!
何况他们说的并没错,在私心中,她的确存了非分,她的确妄想过攀上他高贵的心 。
转个方向,她从旁边的楼梯往顶楼走,一阶一阶抬级而上,她走得缓慢而无力,推 开铁门,她走入空旷。
高楼顶上,风很大,白色的护士服被风吹得鼓涨起,脚步几次被吹得不稳。
缓缓走到墙边,往下探看,车子小得像玩具,一个个各种颜色的人儿在她脚底下穿 梭。
很好玩、很有意思!平时,她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吃饭快、工作快、说话快,两 条腿的移动速度也快,她花了好多时间催促自己快快快。
现在,站在上面,抽身离开尘世,突然觉得这种快一点意义都没有。
是不是……也要等她抽身离开了爱情,才会发现这段恋爱一点存在意义都没有?
离开他吧!反正他又不爱她。
离开他吧!反正你终是不可能成为他合适的妻子人选。
离开他吧!反正不管花再多时间,他的心都不会为她将就。
离开他吧!有一天他的记忆会回到他身边,那个对他十分重要的女人,会重返他身 边。
说这么多,她能离开他了吗?辛穗扪心自问。
不能,依旧离不开他。
为什么?为什么爱他,不用任何道理;离开他,找过千百种理由借口,却仍离不开 。
她为自己悲哀,她没办法解救自己逃离这场爱情。
爱情?她又在自我膨胀了……她对他的不是爱情,充其量是单恋,她爱他,他并不 爱她啊!尽管如此,她还是爱他,爱极他、爱死他,真的好爱好爱啊……怎么办?离不 开,再离不开了……对着天,她大喊--谷绍钟,我爱你。
风吞噬掉她大部分声音。连风都不赞成她的单恋吗?
不甘心,再喊一声--谷绍钟,我爱你!
声音在半空中又被强风卷走,怎么办?没有人支持她,这条路又远又长,她要怎么 走,才能走得不痛不伤?
她爱他,只是爱他啊……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反对……爱他……是罪恶吗?她什 么都不想,只想爱他……蜷起身体,身于缓缓滑落,拥起双臂,她好冷……
第六章
时序匆匆,时间又往前滑移过四年多,一回首,忽地发觉他们已经认识整整五个年 头。
五年多,辛穗从一个甫自护校毕业的小护士,长成一个娉娉婷婷的适婚女子,脸上 的稚气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子的温婉。
而谷绍钟仍是旧时人,他孤僻冷傲、自我中心,他不屑和旁人多交流,说话口气仍 是冲得让人心惊。
他还在生气,气他自己,也气整个世界,更气那段誓死不回头的记忆。
空白的过去让他害怕,他不确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凶手、是强盗、是好人, 还是坏人?他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别人,包括那群显然比他大上太多的「兄姐父母」 。
他总觉得自己身处一团迷雾、一个解不出谜底的阴谋。
这种无能为力让他恐惧心惊,但骄傲如他,怎会承认自己害怕,于是他不停对周遭 人发脾气、恶意挑衅,他要别人和他一样不好过。
谷绍钟的愤世嫉俗只有在面对他的笨笨时才能平息。
看着她,他心平气和,是她的笨让他有安全感,还是她的娇笑纯真让他觉得人性干 净?他没有心思多作假设,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
快过年了,整个医院里都罩上一层模糊的幸福感,不单单是为即将到来的长假或丰 富的年终奖金,还因着新的一年总是带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新气象。
坐在绍钟的办公室中,她把最后一束流苏系上。
都弄好了,织织编编近两个月的围巾总算完工,看看大目小目,排列得不甚整齐的 围巾,她有些失笑。
真要把这种东西当成礼物送出去?不送,可惜她两个月来的一心一意;送出去,他 不会拒绝更不会耻笑,相反地,他去泰然自若地系着围巾四处走动,然后对着那些多看 一眼的路人横眉竖目。
笑笑,折起围巾,送不送,再说。
看看腕表,他还没回来,是塞车吗?再等等吧!
这些年,他在外面弄了一个工作室,做一些网络、软件工程的东西。
辛穗并不太清楚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很忙很忙,比起管理一个大医院还忙上好几 十倍,常常,他忙得熬夜赶工作;常常,他忙得几个日夜没好吃好睡。
然而,不管他有多忙碌,中午他们仍旧一起吃饭。晚上他绝对会赶回来,两个人说 说话互道晚安,结束一天。这个惯性制约了他,也系住她。
严格来讲,辛穗在品诚过得并不快乐。
在这里,明里暗地,她处处受人排挤,即使在小语加入她们女子公寓后,她也和其 他同事轮排晚班,但流言传开,她的身份成为特殊。暖昧不明的身份让人对她总带着淡 淡敌意和鄙视。
在这里,她没有朋友、没有欢乐,只有孤独;在这里,她的欢乐只有他,只有短短 的两次相聚。
几次想辞职,但舍不得离开他身边,为了他,她情愿忍受孤独,情愿接受排挤,虽 然他不爱她,虽然他只认她是朋友。
拿出他的原文书,翻到书末页。
一个圈圈、两个圈圈、三个圈圈……无数个圈圈,你用无数个圈圈,圈住我心情。
你说圈圈是友谊不是爱情,于是你的友谊圈住我的爱情,友谊和爱情不在天秤两端 ,爱你的心和你爱的心占不到平衡。
笨笨于病后吸吸鼻子,她又开始过敏,天气太寒,她的鼻水就会流个不停。
那次,就是这样子,她以为是天气转换,过敏来报到,拖过几天,却没想到真是染 上重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请几天假没上班。
他等不到她;找到公寓去,顺理成章当起主人照料起她的病情。
从没想过粗犷的他居然也有细心一面,他熬汤送药,买花削水果,俨然是个称职的 家庭主夫。
为此,童昕还大大奚落他一番,第一次,她见到他脸红,直着脖子辩称他只是朋友 。
朋友?早就腻烦这个身份,可是她无力改变,无力改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个女人……对他真的很重要吧!即使他怎么也想不起那段,可是他知道她存在, 存在于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落。
「笨笨,吃过饭没有?」从电梯里走出,一进门,他就喊她。
「没有,可是便当惊了。」指指桌上的便当,耸耸肩,知道他不爱吃冷饭。
「我们出去吃。」拉起她的手,他又要往外走。
「你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端来一杯热水。
一笑,工作的成就大大满足他的心。说累,不如说他正亢奋着。接过她手中的茶水 ,啜饮一口,享受她在肩上恰如其分的按摩力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