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她闭着眼睛问。
“不知道。我不在乎。”他再吻她。“我是谁?”
“英明。”她睁开眼,笑他。“傻瓜,你以为你是谁?应该问“我是谁”的是我 。”
“胡说。你是第一个睡在我床上的女人。”
“真的?”她很高兴。
他笑了。“真的。”
她靠过来吻他。“我在家都是早上洗澡的。”
“骗人。你昨晚为什么就香喷喷的?”
“我丽质天生嘛。等一下还要不要一起洗?”
“你要吗?”
“昨晚在水柱底下……不一样。”
她娇羞的模样逗得他大笑。“你喜欢?床上不要了?”
“我只说不一样嘛。”
他又大笑。“你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
“不好吗?”
“不是。常弄得我头昏脑胀就是了。”
他翻身覆上她,双手拨开她的长发,捧托住她的脸,深深吻她,同时进入她。
诗若轻喘一声。他立刻停住。
“痛?”
她摇头,把他的嘴拉回来,身体迎向他。英明立即迷失了。
当他们一起坐在他的大椭圆形浴缸里,诗若背对着他,坐靠在他怀里,满足地叹一 口气。
“我想我不行了。”
英明笑着啄吻她的耳垂。“你今天可以不上班,我特准你一天特别假。”
“你呢?”
“当然陪你了。”
“哎,要是人杰在就好了,他可以代理你处理许多事。”
英明觉得水突然变冷。他都把人杰忘了。他的手停止为她按摩。
“人杰怎么办?”他问。
“他在找工作呀。”
“我问你和他。你和我过了一夜,你还要回他身边去吗?”
“你说什么呀!什么回他身边?”
“他和你不是计画结婚?”
诗若笑着转向他。“怎么你也这么想?”
“他爱你。你也爱他。”他硬邦邦地说。
“人杰爱云英。我想他们不久就会结婚了。”
英明瞪着她,不过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爱的是你? 事实上,他亲口向我说过他爱你。”
“你一定弄错了。他和云英是一见钟情。”
他掀起眉。“你呢?”
“岂有此理。”她捶他一记。“我光溜溜和你在这,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他终于释怀了,将她拉倒在他身上。“你也没吃亏,我也是光溜溜的。”他挪动她 的位子以配合他。
“哦,英明!”她惊奇地喊。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
“男人都像你这么……英勇吗?”
“我的名字是英明。”
“回答我的问题嘛。”
“我怎么知道?可是你不许去试。”
“试什么?”
在炉子前面煎蛋的英明,转身举起锅铲,作势要打她。
诗若穿着一件他的衬衫,坐在餐桌旁边,咯咯直笑。
“真想不到,你还会下厨。”
“我十岁就会自己炒蛋炒饭了。”
“我见过你妈妈了?。”
英明的手顿住,转向她。“你见过我妈?”
“嗯。”她点点头,一面把另外半块饼干放进嘴里。“就是你和人杰的妈妈呀。”
他转回炉前,熄掉火,把荷包蛋盛到盘子里,拿到桌上来。他在她对面坐下。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他静静问,盛一碗稀饭递给她。
“没有啊,闲聊而已。我去找人杰,他不在。”她告诉他。“我刚好提起你,他回 来了,说你是他哥哥。后来你妈妈解释她和你父亲离婚后,再嫁给人杰的父亲。”
英明抿着嘴,不吭声。
“你母亲很关心你,英明。人杰说你一次也没去看过她。”
他还是不说话,不过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稀饭,吃桌上小碟子里他炒的小鱼干 和青菜。
“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英明?”
他抬头看她了。“谁说我有病?”
“你自己说的。你告诉我你得了不治之症。”
他想不起来,不过他想起了别的事。英明放下碗筷,“原来参茶、温柔啊,是这 么回事。你以为我快死了。”
她困惑地皱眉。“是你说的嘛。”
所有的愉悦、满足,甚至是幸福感,都消失了。他冷着脸。“你昨晚来也是因为担 心我这个垂死的人?”
“你老做些不爱惜自己的事呀。”
“你要我说多少遍?我的私生活如何是我的事。我以为你关心我,或……”爱他, 但她只是同情他,可怜他。“得了绝症?真亏你想得出来。我母亲还对你说了什么?她 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离开我爸,把他变成一个纸醉金迷,举凡女人皆来者不拒的男 人?”
“英明……”她错愕地站起来。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如何一句话未交代,一字未留的丢下她三岁的儿子,让他变 成一个有家却无父无母的孤儿?”
“英明!”
他大步走出餐厅,走过走廊,消失在客厅。诗若听见他踏着重重的脚步上楼,每一 步都踩在她心上。
不,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英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三岁。他母亲在他那么小的时候 离开了他,为什么?他父亲从不理会他吗?他为什么说他自己是孤儿?
但当诗若欲上楼去找他,经过客厅,她再次感受到那股子冰冷,空寂。
英明已穿好衬衫、西裤,正在打领带。他指指床上一套旧棉布白色碎花睡衣和睡裤 。
“穿上它,我送你回去。”
“英明……”
“我在楼下大门外等你。”
这套衣服太小了。诗若立刻知道它们的主人曾经是谁。她流着泪抱住它们,想像英 明在他母亲走后,每晚抱着她穿过的衣服,想念妈妈,希望妈妈回来。
她穿回她的牛仔裤,仍穿着他的大衬衫,把那套睡衣叠成一小包,夹在她被他撕破 的衬衫里。
她上车时,他只瞄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一路上都绷着脸,到了“侨福大厦”外面,他停住车,对她说:“你不用来上班 了。你要多少遣散费,想好了打电话给我,我把支票寄给你。”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弄错了。我没得什么绝症。如果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个比方。谢谢你 的关心。”
“那太遗憾了!我现在希望你真的得了绝症!”
“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要放弃希望。”
诗若砰地下车,又在车窗外对他吼,“留着你的臭支票,有一天你也许会需要用 那笔钱治你的绝症!”
英明注视她气呼呼跑进大厦。他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她这样可以闹得他天翻 地覆,气得牙痒痒,又巴不得爱死她的女人了。
***
见到那套衣服时,敏芝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云英赶快去拿毛巾,人杰屈膝跪在母 亲身旁。小诗坐在章爷爷身上,动也不敢动。
云风不悦地看向诗若。“你为什么这么做?”
敏芝向丈夫摇摇手。“别怪她,云风。”她转向诗若。“谢谢你,诗若。”她抓紧 她的旧衣。“我当初离开,什么都没带。只要是娄克嘉买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我相信我走以后,他也会把我的东西尽数扔掉。这个一定是英明偷偷留下的。”
云英递给她一条毛巾。敏芝接过去,拍拍她的手,用毛巾轻按一下眼睛。
“我想我是该去看看他。”敏芝说,半是自言自语。
“要看也该是他来看你。”云风说:“你不欠他们娄家什么。”
“我欠那孩子,云风。他是无辜的。”
“英明说,”诗若慢慢说道:“你走后,他父亲变了一个人。而他成了个有家却无 父无母的孤儿。”
“你不要说了!”云风斥喝,“你没看见你已经把我太太弄得够难过了吗?”
“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像伯母说的,英明是无辜的。他渴望母亲,想念母亲的 心并未改变。他一个人住在一栋大房子里,那里的气氛像个冰窖。”
“以前就如此。”敏芝喃喃,泪水又滚滚而落。“我不该留下他。可是我……没法 子。”
“你们给了人杰一个温暖的家。同是一母生的兄弟,英明却一无所有。”诗若噙泪 沙哑地说:“他若来,似乎像是他来寻求你们施舍他一些家庭温暖,要求和人杰分享他 幼年失去的母爱。这些温情不能用求来的。所以他不肯来。我替他来,请你,伯母,去 看看他。他需要知道你爱他,需要知道你没有忘记他。”
屋里的人,云风、敏芝、人杰、云英都看着她,为她的话而动容。
“没有忘记。”小诗小声地说。
诗若对她微微一笑。“连小诗都比英明幸福。”她起身,走了出去。
“诗若。”云英追出来。
“不要理我。我要一个人走一走。”诗若说。
“诗若。”人杰也出来了。“谢谢你。我也替我母亲和英明谢谢你。这么多年,我 一直不知道如何去打开这个结。我父亲害怕失去我母亲,不愿意她和娄家有任何联络或 牵扯。”
诗若笑笑。这一刻,她不再是他们所熟知的天真烂漫得不知世间愁为何物的诗若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