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们,一律二十二岁。
早已走过青涩,而仍拥有大把的青春。
盛开的芳华,已懂得成功掌握及放射女人的风情,只要她们肯予释放,魅力及磁力 无人能挡!
挥别过去,她们把往昔归零,重新开始。
同住在天母昂贵的公寓里,付了房租,打发了生活中基本的食宿交通开销,她们就 买不起名牌的衣服。这是新新人类一贯的都会生活模式。有些地方,他们必须讲究,比 如穿着、打扮、配备等,而相对的,有些方面,比如吃和交通,他们就只得退而求其次 了。
如果有充裕的金钱打扮,一律二十二岁的她们个个都希望能成为页尖美女。即使素 肌净颜,穿搭地摊上香港、韩国的舶来品,她们也已足够闪亮耀眼,焕射出令人不能移 开视线的青春艳彩和绝色!
颜冰蕊,一个百分之一百的美人胚,娇媚、甜美、高眺、白哲,一股出尘的洁净之 美叫任何男人都想私藏起来,疼怜呵护。
朱蝶茵,剑眉丹凤眼,薄薄的眼皮,幽幽邃邃的眼神,挺直的鼻梁,雕琢一股浓得 化不开的东洋女子的贞坚刚烈,眼中潋潋的波光,可以把人溶化。
傅夏竹,浓眉雪肌,眼若灿星,不羁的短发飞扬,既炫又酷,神俊迫人令凡夫俗子 不敢逼视。
她们在品味优雅的社区百货公司内上班。冰蕊在西餐厅当驻唱歌手,蝶茵卖领带, 夏竹煮咖啡。
城市丛林中最正确的生存法则是什么?追求物质?信仰?爱情?
她们寻寻觅觅,还得在摸索试探中重新界定。
也许,更正碓地说,她们的终极目标只在一个,就像”首情歌里唱的:在万丈红尘 中,有谁在等待我?
而那一个男人,也许给她们物质,也许给她们爱情,也许两者皆具,也许两者皆空 !
无论如何,那一个未可知的男人,就是她们人生的指标。也许爱情才是最重要的, 青春如果不以爱情来映照,那么要用什么?她们要用爱情来填满人生,而不是像男人要 用事业来奠定人生。
但是,她们要的是什么样的爱情?是物质才能牢牢守护的爱情?还是视物质如敝屣 便能无坚不摧的爱情?还是其他更多别的型态、类别的爱情?
噢!在万丈红尘中,有谁等着我共赴岁月?
蝶茵站在柜台后面,尽情地胡思乱想。
三个人的工作中,只有她最得闲,最有时间好为她们的生命共同体思索未来,探讨 命运,或者打算收工后回公寓弄些什么好吃的,第二天出门的行头该怎么搭配等等,反 正小至民生问题,大至人生方向,她几乎一天可以想上至少一百遍。
男装卖场一向是比女装楼面缺少那份热络,何况只是小小一隅的名牌领带专柜。通 常,在例假日之外,每天会接上的客人绝不会超过十组。整整十个小时的站柜,只接不 到十组的客人,的确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蝶茵不是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就是翻翻时尚杂志或照照镜子端详自己。楼面经理管 理得很严,开小差、吃束西、聊天串门子一概严禁,被抓到两次以上就得当场走路。所 以喽,这些禁忌也都符合蝶茵本性,她乐得让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无所不至,形体虽 被拘禁,心绪却自在快活。
她翻着BAZAAR的大本杂志,又毫不相关地想像着如果有一天男人真正流行起“亚伯 特王子”穿孔,那么当尖针从男人那话儿顶端穿过尿道再从另一头出来的那种痛法,究 竟会比女人穿耳洞痛上几倍呢?也许男人也可以一笑置之吧,为了爱美,人承受疼痛的 耐力是无法想像的。在耳垂上绞钉,在舌头上下夹串迷你哑铃,鼻子中隔穿圆环……这 年头,根本任何躯体穿孔都有可能……,蝶茵想着,下意识浮出一个古怪表情,不想冷 不防地有人在问:“小姐,我要换领带。”
她抬起眼,在脸上放进一些楼面经理所要求的微笑,正想好端有礼地回答,一看见 来人,所有笑容马上像见了债务人般收得一丝不剩,没好气的说:“抱歉,领带用过的 了,不能换的。”
这个讨厌的家伙,脸孔长得极漂亮,风格却不怎么美!他买下这一条领带之前,先 先后后看了六七回,现在又要来换,风格还真不是普通的烂!但是蝶茵心裹很清楚,这 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她看多了,就算是情有可原,但还是可以论断他追女孩子的风 格和买东西的风格一样烂,即使同情他使不出什么新套妙招,但也没有办法为他找到稍 微体面一点的形容词!
“不能换,那我再选一条!”
风格很烂,脸孔很美的年轻男人张着一对黑白分明,浓眉覆羞,浓睫遮掩的眼睛心 不在焉地盯着橱柜里形形色色的领带。他穿着一件开襟细麻罩衫,前襟开口的绳子在胸 口很低的地方左右不成比例地乱打一通,一头浓黑长发捆在脑后,耳骨上夹着两个银环 ,根本不是一个打领带的角色……她正在心里尽情地批判他,冷不防他抬起脸看她,又 是那个注册商标的表情。
左边眉毛往上斜,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身上、脸上所有露出柜台的部位。
他似乎就是为了来练习这个表情的吧。挑起左眉,或挑起右眉。这表情透露了挑逗 、觊觎、张狂、轻浮……总而言之没有一点优质成份。
她双手抱胸,用她一对勾魂摄魄的丹凤薄眼皮烔烔冷冷地和他对峙,于是他投降了 ,挑高的左眉掉落回原位,诡详地笑说:“还是你帮我挑吧!小姐,我想我不适合大宽 的领带,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打什么样花色、长宽幅度的领带会比较符合我的STYLE? ”
“你嘛?我看邮局穿包里用的粗麻绳很适合,绑新娘捧花的绑带也会很拉风,最正 点的应当是狗炼!”
他既然意不在酒,她也不想浪费她的尊业素养。
“哈哈哈,原来我的STYLE这样千变万化,谢谢你提醒!”
他一点也不生气,更强固地让她认定他又是一个死缠烂打的男人。
他又说:“为什么现在都生产这种又短又胖的领带,你不觉得戴上它会让再帅的人 也变得很矬?”
蝶茵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育他:“我真不想告诉你,因为现在西装、背心的钮扣 提高,三角地带空间减少,所以必须以较大的领结来凸显表现,你懂不懂?”
她知道,这种态度和语气如果被经理看到准会被炒鱿鱼,为了逞一时之快,她可顾 不了这么多!
“既然那么勉强,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他左边的眉毛又该死地扬了上去。
“因为我要拯救苍生,以免你又到任何一家专柜去疲劳轰炸!”
“哦!原来你有这么慈悲的菩萨心肠,能不能多拯救拯救我一点?美丽的朱蝶茵小 姐!”
他瞅着她胸前的名牌,坏坏地问。
“你放了我吧!我们经理可没有菩萨心肠!冉多遇上几个你这种贵客,我很快就要 失业了!”
被这么数落,那男人触动良心似地低了低头,沉吟一上才说:“既然你这么说,以 后我不上来了。和我去喝杯咖啡,好吗?”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看看,好像小男孩靦眺害羞,知错的样子。那只手!五个手指头 都戴了奇形怪状的银质戒指。
蝶茵竟然觉得了他的可爱。可是她不露声色地回绝他:“不必了。你请便吧。”
她不再理他,转身去翻那本BAZAAR。
他不走,打桩站在柜前,一会又说:“这个咖啡一定要喝的。”
她眼也不抬,杂志翻了几页,以为他走了,抬眼一看,他正对着她挑起有眉!
练习这门功课,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她为之气结,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把小凳子一百八十度转向,干脆背对着他。
她一直不敢转过身来,偶尔从墙柜玻璃的反光去偷看他是否离去,却发现在那反光 中也被他逮个正着!
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走了。领带竟留在柜面上。
是故意的吧?下次再找上门来的借口?她直觉想把它空投到垃圾桶去,到底于心不 忍。三千多块台币的名牌,自己日日小心呵护。即使沦落到这样一个讨厌鬼的手里,毕 竟错不在它,是她替那个讨厌鬼挑上它的!她还记得,棉与丝绢的混纺,年轮般回流渗 染的花样,粗犷抽象中又不失品味。
它不适合他。没有任何一条名牌领带适合他。也许戴上狗炼,会让他真的非常非常 正点,纯银的粗炼、镌上火光闪闪的人造钻石,搭配他满手的银戒,还有漂亮轻浮的脸 ,张狂飞扬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