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开心,露出欣赏的眼光仰望着他:
“很好,袁伟风,这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果然,她绝对不是一个十八岁的魔鬼美少女!她老练自负,而且懂得媚惑男人,又 能放得开,她绝对不是他想像中的,一个信口拈来的少女花纱!
“你还愿意告诉我什么?袁伟风?”
她又爱娇地问。
他想开步向前走,她却紧紧牵住他的手。
他对她的举动显然有点吃惊、又有点意外,她的妩媚热情和温柔实在教他猜想不透 !而他诡异的小反应却又让精灵的她捕捉个正着。
“怎么?你在担心我会纠缠你?我说了,我不喜欢澄清,而且,我不再重复告诉你 第三遍!”
她牵着他的手极其温柔,声音也很柔软,口气却极其坚硬。
“好吧。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刚刚开始实习的环保工程师,来这里出差六个星期 ,为这个地区的环境改良开发做一些先趋性的工作,以后你再来这里渡假,发现被废水 污染的阴阳海奇观消失了,旅游业也蓬勃发展起来,让你觉得在这里渡假愈来愈愉快的 时候,可不要忘了我!”
“哦?那我在这里先谢了!袁伟风大工程师!”
“我去上工了,你有兴趣跟着我?”
他被她勾住臂膀,一副钢铁被溶化成水似的无奈表情。
“哦不,我说过,我不是这么感情用事的!”
她说着不愿纠缠他,却用充满感情的眸子盯着他,仿佛一个新婚的妻子正在送别亲 爱的丈夫,教他不由得不俯下脸蛋来,也用温存的眼神回报她。
他不想说什么,她却是放开他,凝眸一笑之后便转身走了,而且是再也不回顾地迅 往直前,一朵蓝霞般在黄色的菜花田上渐远渐失。
他有点后悔让她离去。也许他再也看不见她了。
当她的影子完全消失,他甚至要开始怀疑,适才的云雨造爱不过是他无聊之极的虚 妄幻想……
***
她可没有像云后的彩虹那样一下子就消失掉,但是一个星期之后,她决定离开。
他的工作单调地重复着,幸亏能够时常和她做爱,还有做爱之后算是颇为投契的交 谈和陪伴,虽然她在他心中算是一个迷雾。
她很少谈及自己的事,这似乎是在外面释放感情与欲望的女人普遍的自我防卫方式 。可是,她决定在离开前带他去看一个地方。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年轻力壮的女人特别少?男人和女人的比例相差特别多 ?”
她和他在海峡往外延伸最长的一块礁岩下做完了爱,拍着沾在肩膀和腿上的盐粒结 晶,一粒粒银光闪闪的盐砂像星子的粉尘一般掉落下来。
袁伟风望着远处水平线上的渔船,随便回答: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难不成,这里出海打渔的渔夫都是女人?那么,我也得赶在 这里讨个老婆,可以一辈子好逸恶劳!”
花纱被他逗笑了,她笑着纠正他:
“哈哈哈,你猜错了,不过并不是错得很离谱!在这里讨个老婆,也许是不错的投 资!”
“哦!怎么说?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男人的确是靠老婆讨生活吗?”
他的兴致真的被她撩拨起来,也好奇于她对这个小镇有着比他入微的观察。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他:
“你今天几点到几点得去海边捞小鱼?”
她说的是他的水质取样。
“今天开始当夜班。你想带我去探险?”
“对!完全正确,我让你看看镇上的女人都到那里去了!”
她拉着他坐上她停在沙滩上的白色吉普车,往市镇的中心驶去。
在一些古旧又有牢固的家屋和店铺组成的建筑中绕了一圈,她带他钻进一片两层式 的红砖楼房里,沿着裸露在墙面的木扶梯上了楼,袁伟风听到了缝纫机集体大合唱的声 音。
那是一个场面壮观的成衣加工厂!没有遮栏的宽大工作室从门的入口可以一眼望到 尽头的墙板去,几十张木上摆着几十具缝纫机,每一个缝纫机后面都坐着一个聚精会 神在工作的女人。
原来女人们躲在这里,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女人,没有更小的或更老的!
“现在你得到答案了吧?”
花纱洋洋得意地看着袁伟风,他因为意外而有些发怔。
“原来是这样?这里是……”
“这里的女工是全国手艺最棒的裁缝师!你看!她们推动布料、拿剪刀的样子,就 知道她们有多专业!注意没有?她们的眼力消耗得很厉害,到了三十几岁,眼睛就不行 了,但是留在这些位置上的,都能做出最漂亮的肩线,最流行的那种亚曼尼肩线──。 ”
“你怎么懂这么多!你也踩过这种缝纫机吗?”
伟风明明知道这猜度很离谱,因为她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女工,但他又能怎样去猜? 是她把自己装缀成一团迷雾,可怪他不得!
“我──”
花纱不想回答,两个工头一样的男人朝门口堵了过来,其中一个不友善地开口便骂:
“谁让你们闯进来的?你们上来做什么?”
伟风不由心虚发窘,还没来得及道歉,另一个嚼着槟榔的男人说:
“她可以进来。如果是同路人,让他们一起看看没关系。”
这个人的职位比较高吧。他的权威使首先开口的男子只能悻悻再对闯入者瞄上一眼 之后乖乖让开。
“谢谢你。”
花纱向工头道谢,露出妩媚的胜利微笑,然后接着回答刚才未竟的问题,偏脸对伟 风道:
“噢不!我可没办法去驾驭这些机器!我了解这边工作的一点细节,就和我可以走 进工厂里面来的理由是一样的,那就是我和这里的厂长上过床!”
“你真爱开玩笑!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这里哪有什么厂长?他在哪里?”
伟风胡乱回答,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吃醋又有些惶恐,他不愿意承认她竟然是这么随 便又这么淫荡!
偏偏花纱又轻笑着说:
“我骗你做什么?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厂长先生托这批娘子军的福拿到了发包商 给他的头金,到澳门豪赌去了!要不相信,你可以去问刚刚那两个工头!”
“这──”
伟风毕竟年轻,招架不住这团神秘迷雾的精练功力,他根本无计以对,花纱见他溃 不成军,故意又问:
“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僵硬?生气啦?”
“哼,我干什么生气?应该说被你的见多识广慑服了!”
他说得有些不甘心,但不能否认对眼前的景观,眼前的花纱感到更深刻的好奇。
“好玩!好玩!”
花纱很得意,领着他在女工的工作间穿梭,看她很熟练地把口袋针到外套上去。
“这是什么东西?”
伟风看见了一张钉在木板墙面的巨型时装海报,海报的四个角用图针死死压住,在 四壁陡然的厂房里明显抢眼形状如同学校教室内挂着的伟人肖像,或者居家客厅供奉的神明佛像那么超然、神圣、令人肃然起敬,更准确地说,它简直就是用来供女工们膜拜颂祷的牌位似的!
海报上亭亭玉立站着一个肢骨亭匀,美貌如花的模特儿,穿着一套纯黑丝质长裤套 装,足登四吋高跟鞋,背后是布置得极尽华丽能事的房间,照片中的每一细节都是金钱、富裕、美丽、时尚、摩登、奢华的宣言!
袁伟风被其中的美女华服吸引住了,不禁贴近身去痴痴细看。
“这是谁?这是什么东西?”
他喃喃自语又说了一遍。靠他最近的一个女人边踩缝纫机边告诉他:
“这是卫蓝霞的衣服,卫蓝霞的时装海报!她给我们很高的代工价钱,是我们的衣 食父母,也是很多女人疯狂崇拜的偶像,她不做男人的衣服,难怪你不知道!”
“卫蓝霞?”
袁伟风咕哝地重复念着这三个字,同时也在巨型海报的右下方看到“卫蓝霞”三个字的篆书印章,台湾的许多设计师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刻个豪迈气派的大图章盖钉衣服上面让她(或他)的信徒穿着到处走,卫蓝霞无疑也是其中一个!
“卫蓝霞!我知道这个品牌,我未婚妻连她的吊牌和标签都当宝贝一样收藏!”
袁伟风一副恍然大悟、他乡遇故知的表情。缝纫机的声音很吵,但花纱还是听得出 他的亢奋和激动。
“你也欣赏卫蓝霞?”
她睨着他问。
“欣赏?嗯,我欣赏她的衣服、她的模特儿!”
他兴致勃勃地说,又盯着画中人的脸庞一会儿,问问花纱,又问问女工:
“这个模特儿是谁?她非常漂亮!”
花纱没有搭理,女工哼嗤一句:
“谁知道什么模特儿?我们只认卫蓝霞!反正她绝对不会是卫蓝霞!”
言词中,尽是对卫蓝霞(或者对钞票)的一片忠心耿耿。
走下了大扶梯,他们看到一幢又一幢类似的房子,类似的工厂。许许多多的名牌, 就在这里钉口袋,加垫肩、绣珠花、缝领子、接袖子,并成一套一套城市中时髦小姐趋 之若鹜的超高价位服饰。
“你在想什么?卫蓝霞?还是我?”
她看他心神不宁,捏捏他的手,促狭地问。
他只是媚地回答:
“都有,都有……你说说看,为什么那个女工一口咬定,那个模特儿不是卫蓝霞本 人?如果她也是年轻貌美,为什么她不能自己出来做宣传、打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