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舜脸色一片灰白,抓着她的手渐渐松放,直到把她的身子整个放开,忽然阴阳怪 气哼哼地从鼻孔笑出声来,那声音低沉又可怖,虽然只有几秒钟便停住,却让花晨觉得 惊骇恐怖,她不敢去看他,也顾不了一切,飞快地跑离他身边,跑离那令她心碎的公园 。
宗舜在公园中央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傍晚,来散步的人陆续出现,他才拾起地上 的纸袋,缓缓走向公园的正门,把纸袋慢慢塞进垃圾筒,像埋葬一件他不愿意再存留的 遗物。
他在台阶上坐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夜深露重,所有的人都离去,他还坐在 那里,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陪着他坐在那里。
***
背负着三万辆新车销售的重大责任,宗舜忙得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万钧的压力重 重地扛在双肩上,使他整天马不停蹄地在会议室、办公桌、门市部和工厂之间打转。
新车上市召开记者会这一天,是光达此番再度强棒挥击市场,所有推销活动的最高 潮。
李魁南主持了记者会之后,便把招待记者的盛宴棒子交给陶宗舜,自己打道回府去 了。因为他知道宗舜和记者们的关系最好,何况自己也实在和那群打打闹闹、精力充沛 的年轻人合不来。
在酒店餐厅吃喝一顿完毕,已经是晚上九点。宾主之间醉的醉、倒的倒,一个个先 后都离开了,只有石莹还留下来和宗舜在一起,虽然她很惊讶宗舜竟然主动邀她去 PuB再喝几杯,当然她还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两人来到“蓝玫瑰”,选了僻静一些的位置相对坐下,宗舜开了一瓶xo白兰地狂放 地畅饮起来。
“你怎么会这种喝法?”
石莹抢过酒杯紧皱着眉头,不再让他狂饮。
“你别担心,晚上我根本没喝多少,刚才光看别人喝,现在总可以自己干个痛快了 !”
宗舜说完连着猛灌了几杯,已有几分醉意。
“以前你喝酒很斯文的,今天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
“高兴嘛,庆祝我的GxL上市,难道不值得大醉一场?”
“你再这样喝下去,不用两年,头发要白掉一半。你看你,最近瘦了好多!”
石莹瞅着他,觉得他有点反常,和平常的斯文优雅、风度翩翩有点脱节。
“不要管我,说!你不是说你去埃及试车怎样精采吗?说来听听!”
酒精威力正持续发作,宗舜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他扯松了领带,垮垮地瘫在沙发里 。
“你真的想听?”
“当然!讲!从头开始讲!”宗舜红着脖子,傻兮兮地笑着催促石莹。
虽然明知道是对牛弹琴,她像哄小孩一样开始说“故事”。
“我们哪,十月二十在巴黎会合以后,就包机直飞埃及亚斯旺,亚斯旺没有金字塔 ,也没有肚皮舞可看,好在大家都累了,只想大睡一场。第二天我们就从亚斯旺动身向 沙漠往南走。我和我们社长驾一部香槟色的6o5sv二四,一个小时走它二百四十公里! ”
“嗯!”
宗舜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不知是真是假。
“你不知道,那边的交通警察有多绝!你只要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减速和他们微 笑打招呼,之后立刻就可以超速驾驶!第二天我们的行程改为沿着尼罗河往北走,一路 上欣赏城市、村落和寺庙、古迹的风光,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大吃了一顿法国名菜, 最后还搭乘双座马车回旅馆,真是好罗曼蒂克,好过瘾!”
石莹陶醉地回忆着,故事已讲完,宗舜还用一双醉眼红红地望着她,隔了几乎半分 钟才说:“哦,讲完了?就是这么过瘾?很精采!不错!”
“精采吗?宗舜,那么,你告诉我,我是去那里试车呢?”
“……埃及嘛。”
“埃及哪里?”
“……”
“我们坐什么车回旅馆?”
“……计程车。”
“宗舜,你根本没在听!你醉了!”
石莹发起娇嗔,弄不懂今晚的宗舜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的脑袋里有好几种不同的酒 混合在一起作怪,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我没醉,石莹,我好寂寞,好空虚,好累,我真想倒下去,一病不起,或者,像 这样,一醉不起!”
抢过酒瓶,宗舜倒了半杯又灌下去。
“不要诅咒自己好不好?”石莹心疼万分,他认识宗舜四、五年来,没见过他这样 错乱失控,这样软弱可怜:“你实在是太累了,请个长假休息一阵子吧。”
“我好累,这样的人生,好乏味!”
宗舜醉言醉语,说话像在念经。
石莹换了位子,坐到宗舜身边来,用冰凉的毛巾替他擦脸。
“宗舜,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没有家,我是孤魂野鬼,没人要我。”
“怎么会?”
“不然为什么她不要我?”
“谁不要你!”
“她,她呀。”
石莹听来,宗舜好像是失恋了,无奈地问:“是姝娴吗?你们闹翻了?”
宗舜胡乱地点头,还是说:“她不要我,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们女孩子竟是这么 高深莫测,这么善变。”
“大家都知道她脾气大嘛,使使性子也没什么,何必跟她斗?”
“我就是跟她斗!她有傲气,说散就散,我有骨气,说走就走。我不再找她了,不 再找她了。”
“那不可能的,我知道她很爱你,李魁南也不会放你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才叫 大快人心呢,你根本不爱她,对不对?”
“不,我好爱她。我爱她。”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半天,石莹一点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沉稳成熟的宗舜 怎么可能去爱那个娇气十足的小女孩李姝娴,更何况他根本不会轻易对女子动情。除了 姝娴,和他最有往来的女人就是自己了,关于这点,石莹是有十足的自信和了解。只可 恨宗舜虽然把她当朋友,却不把她当知己,他内心的事,她也是猜不透的。今天晚上会 这样对她倾诉,显然事出有因,而且颇为严重。
“宗舜,你是不是失恋了?”
不管宗舜已经语无伦次,石莹单刀直入地问。酒后吐真言,也许正可以探出真相, 同时听听他对自己的真心话。
“失恋?对啊,我被她抛弃了,陶宗舜失恋了,被人抛弃了……”
“告诉我,她是谁?”
“她是,她是,”宗舜的眼睛已经睁不开,只因为被石莹的声音提醒着,还残余一 点点神智,像要断气前的交代遗言一样,勉强挣扎在回答。
“她翻脸不认人,是一个,负心的人。”
石莹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又是彻底的失望。看看宗舜,他竟然躺 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六章 温柔守候
这一夜,宗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赶紧跳下来,左顾右盼,在茶几上找到一张纸条:宗舜:你喝醉了,我只好把你弄到这里来。
我在隔壁七0九号房。
石莹原来是一间旅馆,宗舜拉开窗帘,发现自己身处高楼之上,窗外的街道正在旭 日中苏醒,已有不少车辆在马路上奔驰,看看腕上的表,已经七点十分。
正想梳洗完毕再去找石莹,房门被侍应生打开,石莹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抱 歉,未经准许擅自开门。我只是怕你一语成谶,真正一醉不醒就糟了。”
“哦?我说过我会一醉不起?”
宗舜洗完澡,恢复一副神清气爽的英俊。
“岂止如此,你还诅咒自己最好一病不起呢!”
“真抱歉,我只记得昨晚在PUB喝酒,非常非常疲倦,看来是在你面前出丑了。”
“我请了两个人才把你扛上车的,送你回家又没法子搬得动你,只好找到这家饭店 ,叫WAITER把你从车里拖出来,再扛上床去,我算是见识了你了。”
石莹边说边笑边摇头,宗舜很尴尬,只好再说“出丑、失态,抱歉”。
“我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吧?”
“笑话没有,真心话倒是听了不少。”
“什么真心话?”
“酒后吐真言,心里的秘密那一类的真心话啊。”
“我说了什么了?石莹,快讲啊!”
宗舜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你说她翻脸无情,把你抛弃了。还说你好爱她。”
宗舜脸红了起来,也不想辩驳,只有讪讪地坐在床沿,无言地看着地板。
“不要懊悔,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扩音器型的人,如果不是因看你喝醉,我还不能被 你当作知己、吐露重重的心事呢!”
“石莹,你这么善良,对我这么好,已经是我的知己了。”
“听你说这句话,我也满足了。看这情况,我们这辈子的情分就到如此的﹃知己﹄ 为止了。看你昨晚那种样子,哪里只是喝醉,应该说是酒精、劳累再加上失恋把你打倒 的!你既然已经为一个女人失恋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指望呢?你就把你们的事告诉 了我,让我死了心吧。”石莹黯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