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伟然握着拳,好象要失控似的,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为之紧绷,他们都知道卓伟然不轻易的发脾气,但是他一旦发起脾气来,可能就不好收拾,衣筱岚到这个工作室的时间不是很长,所以不清楚。
每个人都替衣筱岚捏了把冷汗,只有她自己还一副小事一桩的表情。
「我看……」有个女生怯怯的开口:「我看不如作两份的大纲,看看卓女士会接受哪一份,电视台会接受哪一份。」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衣筱岚耸耸肩:「很文明的办法,既然我们都如此的坚持己见,只好如此,我就不相信电视台会去选择三厅式的内容,老看女、男主角在沙滩上和咖啡屋里打转,左一句我爱你,右一句你爱我的。」
「我要强调的是真实、平凡、乡土的东西,不是文艺爱情的玩意。」
「但你明明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他大吼了一声。
「那就等你把大纲做出来了才知道。」她一副无辜的表情。
卓伟然知道自己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一定会翻脸,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没有一个女人会和他硬争到底,在他面前的女人都是柔顺,而且没有什么意见的,把他的话当圣旨般。
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一个激烈的转身动作,他不发一言的走出会议室,只留下了一声「砰」的摔门声,窗户上的玻璃差点为之震碎。
有些人伸伸舌头,有些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不过大家都很佩服衣筱岚,但同时也嫉妒着她的勇气,卓伟然的话很少有人敢反驳。
「妳不怕被踢出卓艾欣的工作室?」有人问。
「台北只有这一个工作室吗?」衣筱岚反问:「我怕什么?」
「我是来学如何编剧、如何做一个好编剧、写出一本好剧本,我可不是来讨好她的儿子,难道我们不能有自己的意见吗?」她瞇起眼睛。
「妳表达的方式不对。」
「我不觉得。」她收拾着桌上的一些资料。「我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证明给他看,证明我的点子比他的新、比他的管用,否则就算他是卓女士的儿子也一样,我才不当个没有声音的人。」
「妳最好别真的把卓伟然惹毛了。」有个人提出了他善意的建议。
「他才最好不要真的把我惹毛了。」衣筱岚不甘示弱的留下一句话,她的摔门声不比卓伟然的大声,但是力道绝对不小于他。
「你们大家等着看,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
「他们两个是旗鼓相当。」
「我觉得卓伟然占优势,毕竟他是卓女士的儿子,而且这是他母亲的工作室。」
有人反对,这个人是衣筱岚的支持者。「我觉得衣筱岚不会屈居下风,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有她的精神、她的据理力争?而且我一直觉得她的来头不小,她和我们大家都不一样。」
「你觉得她……」
「我不知道,她很少谈她自己,不过我相信她不简单,不信你们等着看好了!」
※ ※ ※
卓艾欣刚好经过儿子的办公室门口,只见他铁青着脸,开抽屉、拉椅子、找东西都是大动作,而且带着怒气,好象想置谁于死地或是找样东西好好出气似的,他给人的感觉是真的气坏了。
看到儿子这种反应,她笑着走进儿子的办公室。「又是衣筱岚?」
卓伟然抬起头,看了他母亲一眼又低下头,好象连听到衣筱岚的名字都令他深恶痛绝似的。
「你们又吵架了?」卓艾欣笑着问。
「我们不是吵架。」他冷漠的更正他母亲的说法。
「意见不合?」
「我和她根本不能沟通!」
卓艾欣优雅的在沙发上坐下,她当然爱她唯一的宝贝儿子,但是在公事上,她不会偏袒自己的人。「我觉得筱岚很出色,她的头脑清晰、观念新、不落俗套,我觉得她是一块料。」
「妈!妳有没有看错过人?」
「很少。」
「那她铁定是妳很少看错的其中之一。」他怒火未熄的说:「她比任何人都更坚持己见,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话,而且我打赌她是二十一世纪女人的想法,以现在的剧情走向,电视台敢接受她的构想吗?」
「我认为她的点子很新,而且她跟得上时代的潮流。最近并不流行怀旧风,观众也许比较想看写实一些,而且发生在我们四周的事。」
「她想让女主角嫁三次!」
「伊莉莎白泰勒嫁了七次?还是八次?」卓文欣问,似乎赞同衣筱岚。
卓伟然不可思议的望着母亲。「我们的社会里能容忍多少这样的女人?」
「但的确是有这种女人。」
「有!可是不多。」
「伟然。」卓艾欣以一种专业的口吻说道:「我倒觉得这个点子很好,就因为所有的连续剧都是一窝蜂的强调男的痴心、女的清纯,所以观众会想看看女主角为什么嫁三次?凭什么敢嫁三次?」
他有些愕然的看着他母亲,还在消化这个讯息。
「男主角可以三妻四妾的娶,女主角为什么不能追寻自己的幸福?」卓文欣反问儿子。
「妈!我不知道妳的观念这么前卫。」
「儿子!我们谈的是电视。」卓艾欣笑笑说:「台湾的连续剧被骂不是没有理由,编剧为什么愈来愈少、愈写愈窄也不是没有原因,大家都不敢创新、不敢放手写,老在原地打转,自然电视台不会进步。」
卓伟然颓然的往他身后的椅子一坐,他一直以为他母亲会站在他这边,而她很明显的把衣筱岚当得意门生似的。难道他真的只适合写些「没营养」的歌?
「伟然,不要排斥筱岚,她很有才华。」
「她满脑子的怪念头。」他恨恨的咒骂。
「是不是她不像一般女孩那么没有自己的主见,那么容易被你掌握、支使,所以你受不了她?」卓艾欣单刀直入的问。
「妈!」他抗议。
「筱岚可以成为一个好编剧。」
「我劝妳对她不要这么有信心。」
「我却觉得电视界就缺乏她这种人才。」卓文欣对衣筱岚信心不减的说:「她随时在进步、在找新的东西,她不会老是炒冷饭,只在友情、亲情、爱情里找题材,她的想象力丰富的令人意外。」
「妳很了解她?」
「我常和她聊天。」
「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卓伟然不是一个好奇或是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但是对衣筱岚,他想不好奇都不行了,他要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据我所知,她来自高雄。」
「她不是台北的本地人?」
「不是。」
「念什么的?」
「外文系毕业,但是对写作和编剧方面很有兴趣。」卓艾欣不着痕迹的微笑,她的儿子很少会如此热心的想去了解一个女孩。
「我一直以为喜欢写作、文学的女孩应该是温柔、细腻、可人、娴雅的,但是衣筱岚却像一只咄咄逼人的小豹子,一意孤行。」卓伟然的气还是没有消,平常他的话不多,只有衣筱岚可以让他「畅所欲言」。
「伟然,没有人规定写作的女孩应该温柔,就像我一直不相信『学琴的孩子不会变坏』的那句话。」
「衣筱岚她……」他恼怒得不知该说什么。
「多了解她一些,你会发现她很有趣的。」
「有趣?」他绷紧的声音。
「至少她不是一个会令人觉得乏味的女孩。」
「没有男人喜欢张牙舞爪的女孩。」他自以为是的说:「男人希望女孩子温驯、善解人意、体贴、没有太多自己的意见和荒谬的想法。」
「伟然,我不知道你是大男人主义的拥护者,你爸爸就不是。」
「但是爸爸生前也希望妳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写什么剧本、小说,成天和一些制作人、出版社打交道,他希望妳能把他和我照顾好就好。」卓伟然用一种男人的一般心态说道。
「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兴趣,在相夫教子之余,我也希望能发展我自己的事业。」卓艾欣不是前卫,只是在很久之前,她就了解到丈夫和儿子不能填满她的所有生命,所以她要有自己的事业。
「所以妳欣赏衣筱岚那种型的?」他昂起下巴问道。
「她的确令我觉得欣赏。」
「她太悍了。」
「多去了解她一些。」卓文欣不是拉红线,她只是希望儿子能和筱岚和平相处。「你不一定要去喜欢她,但至少和她和平共处。」
「很难。」他的声音冷冷的。
「或许我去和筱岚谈,要她改改态度。」卓文欣故意这么说。
「千万不要!」他强烈的反对。「妳这么一去说,她一定以为我是个没断奶的小孩,还会向母亲告状、打小报告,我不惹她,她也不要惹我,我和她都会尽量的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真的不需要我插手?」卓文欣忍着笑意。
「我还应付得了她。」他狂妄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