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涩的感觉没有预警地浮土来,羽蕊立即将它挥开。她发现和沉飞在一起,她总要费很大的心力,才能维持她训练有素的冷静和客观。
她真的不该接受这次“任务”的。她父亲要她来做的事情完全违背了她的本性。坦白说,她很矛盾,一方面她乐于看见天之骄子沉飞的重建计画失败,因为他此举明显的将使原居民个个无家可归。试想,“沉氏”盖的房子,这些居民如何住得起?只怕连屋檐下都没有他们蹲的地方。他嘴上说他不是不关心居民的未来居住问题,其实和绝大多数有钱人一样,只是一口空话。
另一方面,在她和他短兵交接后,她不知怎地竟会在他目不转晴盯着她时,感到十分困扰。她告诉自己是因担心他看出她来“沉氏”另有目的,她心虚,才会如此不安。但是她的女性直觉却告诉她一些令她懊恼的话,这一部分的她,承认沉飞有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他是个非常吸引女性的男人。
他昨天对她的评语使她有些惊讶。他经常周旋于那么多名媛美女之间,何以竟会认为她引人注目?但那或许只是他向每个他认识的女人说的相同台词。
对她是没有用的,她对白己说,她不会像其它女人那样对他着迷。
她留意着沉飞缓慢、从容的步伐,他看似关心的环视他们走过的社区环境。毕竟,他拥有了这片土地。
她在想什么?她脸上交错的表情复杂得他来不及辨识和了解,他捕捉到最多的是哀伤和愁郁。沉飞很想和她交谈,了解她充满智能的脑袋在想些什么。但她披着冷漠外衣的神情令他无法忍受,她是他的贴身保镖,却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
沉飞才准备开口,一个身着精心裁制的三件式西装的男人边抹着汗,边朝他们跑过来。
他的西装和这个地区看起来格格不入。这人是这一带的房地产经纪商,在沉飞标购此地区之前,他提供了不少资料,供沉飞做研究和对整个地区的发展性做初步了解。
“对不起,对不起,沈先生。我迟到了。周末,你知道,车子塞得厉害。”杰瑞.威士连连道歉。
“没有关系。杰瑞,见见我的新安全主任,项小姐。杰瑞威士是个精明的房地产经纪人。”沉飞介绍道。
“哪里,沈先生才是我所见过最精明的生意人。幸会,项小姐。”
“你好,威士先生。”羽蕊客气地握一下杰瑞肥厚的手。和他的市侩外表无关,羽蕊直觉的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他对她笑的神情,谄媚得很。
“叫我杰瑞就好。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你们的照片。昨天的记者会好精采呀!”
“下次我会邀请你上台发言。”沉飞说,他还没有时间看今天的报纸。
羽蕊看到了,那张照片拍得好象他们俩脉脉含情相望。她可以确定她父亲绝不会错过,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在早餐桌上对着早报满意的笑着的样子。而她母亲会说:“像一只偷到鱼的猫。”
他们走过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正在草地上玩耍的一些小孩子瞧见他们,全部停止游戏。杰瑞自顾自的带路,而沉飞和羽蕊却把孩子们故意的盯视目光收进眼底。
弃物堆满了大部分地方,但是中间有一个简陋的棒球场地,那些孩子就在那里享受难得出现暖和阳光的冬日周末午后时光。他们平均看起来都在十一、二岁左右。
“就是这里。”杰瑞停在比邻空地的一幢砖造建筑前,他的声调显得超乎寻常的热心。
前门的锁看起来已经锁了很久了,他们花了一番工夫才打开来,里面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两个男人走过空屋,偶尔停下来以便杰瑞能看着文件说明较特别的地方。沈飞其实听若未闻,他的目光不时地飘向到处查看的羽蕊。
他佩服她的是她表面上一副好奇和兴味盎然,实际上却处于警戒状态。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随意走来走去而已。
她今天仍穿著白衬衫和那件黑夹克,他肯定她的配枪还在夹克底下。遗憾的是她把裙子换成了黑色长裤,遮住了她线条美好的双腿。
孩子们嬉闹的声音飘扬上来。沈飞没理会正口沫横飞的杰瑞,径自走到打开一扇窗子,站在窗旁的羽蕊旁边。当他向下凝望那些孩子,她看到一抹柔和万分的笑容浮上他英俊的脸孔。
羽蕊之所以过来开窗,一方面看看窗对面有没有另一栋空建筑,同时让空气流入这个阴郁得令人窒息的房间。结果现在他的笑容似乎把空气又抽光了,至少从她的肺腔抽走了。
“这种草草组成的棒球队,一定能勾起很多人的童年回忆。”他看着孩子们打球,自己也坠入回忆似的低语。
“我不知道。我没打过棒球。”羽蕊说。
他是什么意思?她很难想象底下那些孩子的童年能和他的比较。
“那块空地做公司停车场再适合不过了。”杰瑞也靠过来,“清理那块地花不了多少钱的。”
“不!”沉飞答道。
杰瑞视为得到他的认可,得意的继续发表他的意见。“不需要多少……”
“我是说不行,那不是做停车场的好地方,那个棒球场要留下来。”沉飞打断他的话。
羽蕊吃惊地望着他,心底有些波浪动摇了起来。
杰瑞更是讶异地盯着他看,不过,他仍是应和道:“当然,听你的。”
羽蕊看得出沉飞很习惯这样的逢迎式的回答,他并不很在意这个褐发的房地产经纪人。
他继续望着下面那群孩子。
“沈先生,我待会儿还有个约会,你要不要现在去看……”
“我现在正在看我要看的。”沉飞摆一下手打断他。“谢谢你专程赶过来。你有事去忙吧,祝你周末愉快,杰瑞。”
杰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沈飞全神贯注于一群小孩,他不解地耸耸肩,转向羽蕊。
“很高兴认识你,项小姐。”杰瑞说完便转头离去。
她微笑地点头后,目光立即移回到沉飞脸上,他的表情竟像个向往如入下面的孩子们的另一个孩子,看得她不禁为之动容。
“计画开始实施时,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个棒球场地整理得焕然一新。”他有点自言自语。突然,他像发现什么似的,“你看!”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见一个站在三垒的男孩,他的身子向前倾,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做出准备盗回本垒的样子。
“那个正准备挥棒的可能是他哥哥,他会一棒送他回本垒。”
他说着时,较矮的男孩果然挥棒击中球,三垒的男孩拔腿奔回本垒,他的其它同伴高兴得大声欢呼。
“你怎么知道?”羽蕊问。
“我和我弟弟小时候和邻居的小鬼们打球时,我就常做这种事。”他把手掌圈在嘴上,朝下面大叫:“Goodplay,kid!”
孩子们抬头望过来,他向他们竖起大拇指,然后转向羽蕊,却望见她充满疑惑的神情,他的笑容顿时隐去。
“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
“没什么。”她轻轻说。
阳光斜进窗户照在她的黑发上,闪着多彩的光。她眼底波动着无声的荡漾,他无法自禁地沉溺了进去。
“你像个谜,你知道吗?”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鼻梁。
“为什么?”羽蕊故作冷静的问,尽管他的碰触似乎触及了她最敏锐的神经。
他一时答不出来。当他碰到她的剎那,他想说的话都消失在喉头,凝视着压在她白晢皮肤上他黝黑的手指,他如触电般麻木。
“我不确定。”他俯视她美丽的容颜,低喃着,“魏伯在哪找到你的?你以前都在什么地方?”
羽蕊避开他的视线。很多人说她很像她的父亲,她希望他不要看出来。
““沉氏”有套精密的计算机系统,你若对我的身分有怀疑,尽可以去查。”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眼神则流露出机警,态度保持沉稳。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信任魏伯,当然信任他介绍的人,何况他对你还是大力引荐。”他说话时紧紧盯着她的眼神,像在搜寻某个记忆。“我觉得我以前应该见过你。”
她越过他左肩看向窗外。“我没你那么赫赫有名。”她阻止自己移动,以免露出她的不安。
“你相信前世之说吗?”他突然问。
羽蕊眨眨眼,紧张松弛了。“看不出你还会迷信。”
“轮回不是迷信。你没看过这种书吗?它是有临床根据的。”他收回了快抚触得她颤抖起来的手,插进裤子口袋。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空闲看这类书籍。”
“哦?那你都阅读些什么书呢,羽蕊?”他念她名字的方式彷佛他们是对亲密的情侣。
他们站在一间废弃的旧大楼中,他却使她觉得他们在一间浪漫的房间,下一刻可能就要一起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