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英薇还是像只懒猫一样赖在床上不动,好在秦英华匆匆赶了进来,芝薇一见立即求救道:“妈咪啊,大姊不肯换衣服,你快劝她吧。”
秦英华看见这局面,分明是英薇在表示她的消极抗议,于是婉言劝道。
“乖女儿,下来洗脸梳头,妈咪帮你挑衣服,嗯?”
她趋近去,温柔地伸手去拉英薇。
“妈咪,姊姊本来就是个大美人,根本不用打扮!也许她就是打算穿这套睡衣出去以展示她的性感!现在流行内衣外穿,人家说不定以为她穿的是最FASHION的时装呢!”
“小女孩家不准说话这样轻浮随便!你姊姊是难为情,那像你天不怕地不怕,野得像只没拴紧的小猴!”
英华轻斥二女儿,她知道华薇总是喜欢和英薇唱反调,她甚至嫉妒自己的姊姊!
“不说就不说嘛,关我什么事!”
华薇哼哼着,英薇不耐地跳下来,皱着一双秀眉咕哝道:“别吵了行不行?我换,我这就换,你们都放心了吧?”
说罢钻进了洗手间,待到她梳洗完出来,又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打开了衣橱,随便抓出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脱换了起来。
“啊?大姊,你就换这个?”
“天哪!竟然穿牛仔裤去相亲!”
“英薇,你这样穿会闹笑话的,不行啊!”
芝薇、华薇和英华母女三人几乎是同时咋舌地低喊起来。
英薇一副水波不惊之状,边扣衣扣边说:“总比穿睡衣好吧?谁规定不能穿牛仔裤?去见美国总统我也这样穿!”
“去见美国总统你也许可以这样穿,可是,今天的客人是你贾伯伯和……”
英华又气又急,却又发不出脾气来,芝薇在一旁连声附和:“对呀,对呀,大姊,换套正式一点的衣服吧!”
只有华薇双手抱胸看着热闹,她喜欢看事事比地强的姊姊出丑,这可是难得的好戏!果然英薇专断地下了结论:“反正我就是这样!他们要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妈咪,你别再管这么多了,行不行?”
她拿起梳子随便刷几下,把及肩的直发随便用发圈在脑后扎个发尾。
“我的天!”
芝薇抱头惨叫,华薇好笑地摇着头,英华无耐奈息。就这样,一个盛装的配角陪着扎马尾、穿牛仔裤的女主角走进宴客大厅。
徐家三个女儿和贾传盛夫妇是见过面的,不过,那也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陈年谷子烂芝麻了,至于贾佑实,则完完全全是一个未曾在她们脑中落户的新名词。
英薇、华薇、芝薇一字排开,在男主人……她们的父亲侧边依次入座。英薇想也不必想,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就是她被强行许配了的可恨男子。她美丽的眼睛根本不屑一抬,满脸傲气地谁也不看一眼,只盯着桌上餐巾纸的花边发呆。
这主客一共八个人的局面上,就属英薇一个人的神情态度和众人背道而驰。其余的人是急着举眸四下互相打量,只有她既不顾盼,也没有言语。
徐家录眼见女儿又发作了拗脾气,急急打圆场道:“贾大哥、大嫂、佑实,我来给你们三位引见,从这边顺着次序往下数,这个是英薇,我的大女儿英薇……”
英薇这才勉强抬起眼皮,露出薄笑对着贾传盛称呼了两声,但可不瞧那个什么贾佑实一眼。她从自己的视线余光中得知对方正在看着她,只想尽快把众人目光焦点从白己身上移开,但是,她的爹地却仍是硬把台词停留在她身上,继续说着:“她就是英薇。英薇,和佑实打打招呼!”
爹地真是说多可恶就多可恶!
她恨他为什么不让自己早早下台算了?反正到最后,她什么都会遵从父命,这一套陈腔烂调完全是既多余又愚昧,而且绝对地俗不可耐!
她勉为其难随便看了那个人一眼,马马虎虎说了一句:“你好。”
但是那一瞬,她竟然心中重重一震。
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眼,她看见一个又帅又神气,正死盯着自己而微微皱着眉头的年轻男人。
他竟然就是贾佑实?
很神气,很有自信,也很英俊。
但是,他皱眉看她是什么意思?他凭什么皱眉?
可能是这一身打扮吓着他了吧。那又怎样?他凭什么对她皱眉?
凭着这一点,她对他的恨意又增添几分。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反抗而反抗,她僧恶他;
现在,有了他对着她皱眉,她更恨他。
她要恨厌他可以有任何理由,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喜欢。
他的存在和出现折辱了她人格的白由和自主,她可以用一千万个理由恨厌他,不管他多英俊、多神气、多么有自信,多么迷人!
而她内心的感觉,却硬是被双方家长善意曲解成了所谓的害羞和难为情,只见父亲和贾传盛夫妇传递着眼色,贾传盛于是对儿子说:“佑实,快和英薇打个招呼,快……”
贾佑实不负众望,立即大大方方说了声:“英薇,你好。”
英薇碍于礼貌,只好再度抬眼向他点点头,搪塞地胡乱说道:“这是华薇,她是芝薇,她是我妈妈。”
她的用意是尽快让他的眼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不想,他竟用一种奇怪的浅笑盯着自己。
她看起来很滑稽?很可笑?
也好,她打算让他见识得更多。
一场繁文褥节的大餐吃完,做长辈的想喝茶聊天休息,叫年轻人到花园去散步联谊。
英薇的爹地说:
“英薇,带佑实去花园走走,看看我们的花花草草开得有多好。”
英薇知道逃不过,便招呼两个妹妹道:
“走,我们去剪几枝紫丁香回房间插。”
她蓄意挽了芝薇走在前面,让华薇去陪伴佑实。
“大姊,你为什么不理贾佑实啊!他长得很不错啊?你为什么讨厌他?”
芝薇感到很迷惑,忍不住问。
“你不懂,不要问。”
“你告诉我为什么嘛?我听得懂的。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尚远大哥?”
尚远是英薇的大学同学,两人交往有一段时间,徐家上下都知道这么一回事。
英薇冷笑两声,敷衍哼道:
“就算是好了。小妹,别提这个,你最近还有没有什么笑话,讲来听听。”
芝薇的英文老师爱说笑话是出名的,芝薇总是把它们转述给姊姊们听,于是当真说道:
“你真的要听?有啊,有一个人英文很差,跟团到外国去玩,总是把头伸到车窗外去东张西望。有一次,对面车道冲过来一辆车,开巴士的老外警告他‘LOOK OUT’,叫他别把脑袋伸出去,这个人竟然以为司机叫他‘看外面’,他迫不及待把脖子伸得更长,结果把鼻子都撞歪了。”
“哈哈哈……”
这个笑话有点好笑又不会很好笑,英薇却是石破天惊般爆笑开来,把跟在身后的佑实和华薇都吓了一大跳。
“哈哈哈,真好笑!还有没有?再说啊,小妹!”
英薇夸张地颤动上半身继续狂笑着,不管芝薇说的是什么好不好笑的笑话,她一律狂笑到底。
她和贾佑实什么也没交谈,直到华薇和芝薇争着去剪紫丁香的空辘,贾佑实向她走近来,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好一阵子,才开口说了一句:“你为什么总是笑得那么放浪?”
这唯一的一句话深探地刺伤了她,激怒了她!
“因为这个世界上发生件最可笑的事,出现了一个最可笑的人!”
她毫不客气地反击他,然后扬起一张倔傲的脸庞,绝尘而去。
他凭什么批评她?数落她的不是?她放浪又如何?至少她还不是他入室的妻子,他凭什么批评她,对她兴问罪之师?
她恨他,又多了一个难以抹灭的理由!
安排让英薇和贾佑实见过面,徐家录像是心头一块巨石放下来,唯一的挂虑也解除了似地,不再拖着病体眷恋人间。
“女儿,最近佑实有没有找你去看看电影、喝喝咖啡谈谈心啊?”
“女儿,和佑实合得来吧?爹地看你们两个真是再登对不过了,佑实会是个好丈夫的……”
即使病得只剩一口气,老人家嘴里叨念的还是一对年轻人的婚事。
如果不是英薇以学校未毕业为理由推搪,可能父亲已逼着她走进礼堂!
“有啊,我们常常出去玩,昨天还去跳舞跳到半夜呢!”
英薇总是如此搪塞。
面对风中之烛般的父亲,她只有以谎言哄骗。
她从来没和佑实一起看电影、喝咖啡、跳舞、吃饭、散步。她和他从来没有单独约会,充其量,不过是家庭式的聚会和探望。
“那很好!很好!”
老父用着剩余的力气点头赞许。
在弥留那一刻,他的遗言仍然是剀剀切切的这些话:“英薇,听爹地的话,嫁给佑实……”
他握着来探望的佑实的手,哀求他:
“善待英薇,佑实,我先谢谢你……”
贾佑实当着面,在英薇的眼前点头允诺:“我会的!徐伯伯,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