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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她告诉自己。

  一声没响完,他就接了。

  “孟廷。”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是知道是你。不,我不知道。我希望你会打。”

  “我真的打了。”

  “我好高兴你真的打了。”孟廷忽然有些害怕。

  她和王二麻子不是也曾有过类似的对话吗?

  情曾经再浓,也会淡,也会变。

  咦?怎会叫起那个人王二麻子的?

  她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

  “哦,没有。我笑自己傻气,也不管会不会吵醒你。”

  “你没有吵到我,我还没睡·我喜欢你的傻气,随时发挥,我不介意。”

  她的眼中一片迷蒙。

  “孟廷?”

  “你说的话也很傻气。”

  “太好了,我们是天作之合。”

  她要哭了。

  “我只是要告诉你,明晚我会准时准备好等你。也祝你有个好梦。”

  “我可能会兴奋过度,睡不著。”

  她可能也会。

  她甜甜蜜蜜地挂断电话,然後坐下来哭。

  “干嘛,干嘛,干嘛?”

  沈雁从她的“要饭袋”抓出手帕给她。

  “哗,都是汗臭味!”

  孟廷还给她,拉自己的衣袖来擦眼泪。

  “嗟,你用的可能是未来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香帕呢,嫌我的汗臭。”

  沈雁盯著她。

  “吹啦?”

  “吹什么?”

  “你和巴黎的约会呀。”

  “他叫金少安啦。没有。他明晚六点来接我。”

  “呼。”沈雁吐一口气,在地板上坐下。“没吹,你制造哪门子人造雨?嫌我胆子太大,把我吓小一点是不是?”

  “我害怕嘛。”

  “怕?”沈雁打量她。“怕他是第二个王二麻子吗?”

  孟廷噗哧一笑。“王二麻子是谁先开始说的?”

  “不是你就是我。叫他王二麻子还算客气呢。他娶的女人就叫麻婆。哎呀,麻婆,好妙呀!我真佩服我的机智和高度幽默。”

  “去你的,什么麻婆。”

  两个女人笑得在地板上打滚。

  过後,并躺著,看著天花板。

  “孟子,有时候我会想……”

  “叫你不要叫‘孟子’嘛,有辱先圣。”

  “辱什么辱呀,他是男孟子,你是女孟子,一古一今,八竿子打不著。哎,我说到哪了?都是你,乱打岔。”

  “有时候你会想……想什么?”

  “哦,对了。想啊,交什么男朋友,谈什么恋爱呢?顺顺利利,风平浪静,便皆大欢喜,幸福快乐。可是,有几对男女能从头到尾不生半点波澜?”

  “死水才平静无波。所有情爱故事里的情节,都因为有轰轰烈烈的高潮起伏,才得以刻骨铭心嘛。”

  “爱就爱,为什么一定要有失望、痛苦?折磨人,不爱也罢。”

  “和你演舞台剧,和那些演员演电影、演电视剧一样罗。平平顺顺,淡淡如水,谁要看?演也演得没趣。”

  “所以,明知爱情是个深不见底的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下跳。”

  “不跳哪知深浅?”

  “或冷暖?”

  “或苦甜?”

  “或悲喜?”

  两个好朋友转头相视而笑。

  “说不定有人就在井底看到圆月。”

  “当心狼人。”

  “啊——呜——”

  “哈哈哈。”

  “不怕了吧?”

  “还是有一点。”

  孟廷耸耸肩,跳起来,伸手拉起沈雁。

  “也许只是我想得太多,或者我和金少安之间不会产生火花。管他呢,顺其自然好了。”

  “你对他说实话没有?”

  “还没有吔,没机会。”

  “那这个杂工小子真的勇气可嘉,不过,小心哦,他说不定把你当金交椅。”

  孟廷没想到这点。

  “不会吧?他不像那种人。”

  “王二麻子一脸忠厚,像个会见利变心的混蛋吗?”

  “他说不定是真心爱上那个千金小姐呢。不要把他想得太势利。”

  “是哦,你和千金麻婆身分地位互换,你看他会选谁。”

  “哎,他已经做了选择了,木已成舟,难道你还要拿来劈开当柴烧?”

  “制造空气污染啊?”

  两人笑弯了腰。

  “行了,行了,口下留点德,饶遇他。为了个麻子,损了我千年修为,不值得。”

  孟廷摇头。“不晓得阿威如何消受得了你。”

  “他前世没好好修德,今世遇上我这恶婆娘,只有认命。”

  电话铃响,沈雁瞄瞄孟廷。

  “一定是你那个巴黎睡不著。去接吧,我洗澡去。他若听到水声,就说屋子漏水,把你的床淋湿了,你正需要个过夜的地方。他要是听不懂这么明白的暗示,表示他太逊了。”

  孟廷笑著打她一下,等她进浴室,接起电话。

  “雁,你气够了没有?不要再使性子了好不好?我这几天都没心思做事,还好孟廷处处帮我COVER。雁,我是真的很爱你,那个女的和孟廷一样,只是我的同事嘛。她说话本来就嗲声嗲气,不信你问孟廷。”

  孟廷知道凌志威说的是谁。

  “你这么不信任我,多伤我的心你知道吗?你再要继续生气,这便是我最後一次打电话给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多么爱你吗?”

  “我明白没有用啊。”

  “……你……孟廷?”

  “是我啊。”

  “是你接的电话?”

  “从头到尾。不过你可能还没说完。”

  凌志威大声呻吟。“雁子还没回来?”

  孟廷一笑。“回来啦。屋子漏水,把她的床淋湿了,她正需要个过夜的地方。”

  “漏水?怎么会呢?又没下雨。”

  “我知道没下雨,是她叫我这么跟你说的嘛。还说这么明白的暗示,你应该懂的。”

  “啊……哦……噢……喔……”

  “明白啦?等一下啊,我叫她来听。”

  孟廷走到浴室外面,敲敲门。

  沈雁探出头来,对她眨眼睛。

  “他懂了没?你是不是要出去?”

  “我照你的话说了,他哦噢喔了半天,似乎是懂了,不过他坚持和你说话。”

  “嗄?你告诉他是我说的啊?哎呀,你太驴了吧你。”

  “快点,快点,他在等著。”

  “我真受不了你吔。好,我来听听他要跟我说什么。”

  沈雁拿毛巾围身体,孟廷已跑进自己房间。

  不消片刻,便听得沈雁好气又好笑地大叫——

  “孟廷!你给我出来!”

  “我睡了。”

  “出来!”

  “睡熟了,开始作梦了。”

  她再叫,孟廷蒙在被子底下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她真的睡著了。

  ◎◎◎

  第二天是孟廷这一生过得最漫长的一天,时针、分针、秒针,走得比蜗牛还慢。

  她不知问了多少次——“办公室的钟是不是慢了?”

  也不知拿下她的表摇了多少次,以为它停摆了。

  但到了五点,时间又过得飞快,她几乎来不及准备好。

  她还特别请了两个小时假,提早回家。

  女人打扮起来,果然费时又费功夫。

  好像她出生至今,今晚才开始做女人。

  翠绿丝套装,配沈雁借她的道具首饰:可乱真的翡翠镶钻耳环,翠玉坠项链。照沈雁教的方法,用一支特别发梳把头发绾成一个浪漫典雅的法国髻,露出她优雅的颈项。

  会不会太老气?太华贵?

  会也来不及改了。她也不晓得怎么改。

  穿扮花了一二个小时,改装大概要用掉三年,算了。

  可不能让少安找上楼来。

  差五分六点,孟廷以火箭发射的速度赶到大厦正门口。

  少安正好走下车。

  一辆油漆斑驳,挡泥板凹进一块,车门把生锈,雨刷少了一支,车身彷佛被人用耙子使劲刮过,看起来随时会解体,老得不能再老,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老爷小货车。

  孟廷呆住了。

  我的妈呀!

  少安看到这部车时,反应相同。

  他向医院里一名真正的杂工借的。

  还付了五百块“租”车费。

  另外五百,租他身上这套杂工阿本所拥有的一千零一套西装。

  阿本还宝贝兮兮地拍著西装上的绉褶。

  “拜托小心点,不要弄绉,不要滴到酱油啊,金医生。这可是我阿公的阿公留下来的,故宫博物馆的馆长出一千万向我买,我都舍不得卖哩。”

  那条像抹布的领带,历史更悠久,扯到宋朝去了。租金——

  “自己人,你做人不错啦,算五百就好。”

  “这也要五百?”

  “嘿,你看,金医生,你看。领带上面这个印子,是宋太祖吃麻油鸡擦嘴留下的印子哩。”

  少安大可去买套廉价西装,他不过想制造个更真实些的效果。

  於是便是这么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宋太祖吃麻油鸡,拿领带擦嘴?

  慈禧太后还穿燕尾服上朝听政呢!

  什么跟什么呀。

  都怪他自己。

  下午他才去找阿本。

  “阿本,你有部车对不对?”

  “对啊。”

  “晚上可不可以借我用用?”

  阿本张大眼睛。“金医生,你要向我借车?真的假的,有影呒?”

  “真的,我有特别的用途。算我租好了,我付你租金。”

  “啊哈,我的车专门做特别用途,向我租,你就找对人啦。”

  那时少安没想到他说“特别用途”,不是夸张的玩笑话。

  “你有西装吧?有一次尾牙,我好像看你穿过。我们身高差不多,我应该可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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