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可是我又没法真的怨他。”于婷悲伤地啜泣。“他该早点告诉我。早说的话,我不但不怨怪,我会成全他们。可是……”她泪眼模糊地望向以初“他早说的话,也许我就没有你们这几个好孩子,没有这三十几年的快乐时光了。”
“妈,别伤心,别难过。”他接过已然潮湿的手帕,温柔地拭她脸上的泪。“伟志的母亲早不在了,这表示爸老早以前就没有背着你和另一个女人交往了。”
“啊?”于婷眨眨哭得竣涩的眼睛。“伟志老早就没了母亲?”
以初点点头。
“唉,可怜的孩子。”她又哀泣起来。“那他更应该早些坦白呀,把伟志接来嘛,我会疼他的啊。不是亲生的,我都这么宠、这么疼爱,何况那是他的亲骨肉啊。”
以初一阵茫然。“妈,谁不是亲生的?”
于婷只顾伤怀,完全没留意源源自她口中流出的秘密。
“你们三个都不是。”
第九章
有一刻,以初以为母亲悲伤过度,太生气了,以致语无伦次。
但她清楚地说着,“我就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不能生育,要跟他离婚,叫他另娶个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他死也不肯,说我若不要他,他就去跳海、上吊、服毒。怕了他啦,就依了他。他说的嘛,世界上多的是没父没母没家的孩子,我们领养几个呀,就领养了你们三个。”
以初轻轻倒抽一口气。
听得他母亲又说道:“谁知道他还是需要有个亲生的骨肉。这我了解的嘛。他不该骗我呀,还一骗骗了几十年,太过分了嘛,你说是不是?我是很好商量的嘛,对不对?”
以初脑子里绕着伟志说的话。
你们的外表截然不同。这现象很有趣……
他有些为事情的真相倒错感到啼笑皆非。
“他骗我也罢了,不为他的亲生儿子着想,太荒唐了。孩子不能跟着自己父亲姓,算什么呢?私生子吗?老东西真是老胡涂呵!”
“妈,”以初扳过母亲的肩,“爸纵有再大的不是,就事论事就好。你刚刚告诉我的,千万不要对以华和以欣说。那两个毛毛躁躁的,搞不好离家出走,妈眼泪哭成河也只会把他们越冲越远。”
“说什么?对他们说什么?以华和以欣干什么要离家出走?”
以初安抚地按摩她紧绷的肩。“他们俩老吵来吵去斗个没完,就是都好强。教他们知道弄了半天爸爸是人家的,不是他们的,他们会受不了的。”
“什么?”于婷大梦初醒般猛眨眼睛。“把我的眼镜拿来。
你说什么爸爸是人家的?”
以初给她拿来眼镜,她手忙脚乱戴上,好像它有澄清她说过的话的作用似的,直盯着他。
“你可别胡说,以初,你们都是我和爸爸的好孩子。”
以初莞尔而笑。“是,我知道,妈。”
他母亲最可爱的地方,便是不论发生任何大小事,她得到适当的发泄之后,立刻雨过天青。
“伟志呢?我们得好好安慰一下那孩子。真冤枉,来找爸爸,平白地教以欣打昏了两次。”
“以欣打他?”
到楼下时,以初已听完上午发生的事,要不是伟志的事尚待解决,这还是件严肃的大事,他真会忍不住地大笑。
经过客厅时,他们发现家里其他成员都在那,包括伟志。
父亲正一脸严肃地向伟志说话。
“你想清楚再回答,年轻人。你要知道,一声“爸”叫出来容易,这个字却可以毁掉我们整个的和谐家庭关系的。”
“我明白。”伟志歉疚万分地看过每一个人,特别在于婷脸上停驻了一下。“我一时脱口而出,实在是情不自禁,我无意伤害或破坏你们的家。”
“伤害已经造成了。”以华冷冷说。
“我知道你的处境也满令人同情,可是你就这么闯进来找爸爸,太出人意料了嘛。”以欣倒是听了以初的话后,态度变和缓了。“你要认也慢慢认呀。还好这屋里没人有心脏病。”
“你们谁也不许怪他!”于婷走到伟志旁边,瞪着她丈夫,“你不认他,我认。从今天这一刻起,伟志是我们娄家的孩子。你几岁,孩子?”她转脸问伟志。
他表情变得十分柔和。“三十一。”
“三十一,比以初小,比以华大,好现在起,你是娄家的老二。”
则刚一脸的哭笑不得。“太太,你先别乱认什么老大、老二好不好?这事让我来处理。”
“你处理了三十几年,处理得乱七八糟。我认他认定了。”
“他说得明白,要认也不迟。”则刚冷静而平静。“年轻人,你父亲到底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口!”于婷喊。
“不,我愿意回答。”伟志平和地说,目光直视则刚,充满不可能错的感情。“你是我父亲。”
“什么……”则刚嚷起来。
“但,”伟志不慌不忙接下去,“你不是我在这里的父亲。”
则刚的紧绷松驰了。“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他说我不是……”他顿住,挑起半边眉,“不是你“在这里”的父亲?”
“你那一锅把他敲得更口齿不清了。”以华小声向以欣埋怨。
“也许敲太轻了,”以欣小声回道,“重一点或多敲一下,他大概就口齿伶俐了。现在补上也不迟。”她跃跃欲试。
以初在她后面抓住她的肩膀。“你待着别动吧!祸还没闯够啊?”
“我真的没法解释得更清楚详细了。”伟志面有难色。
“我不是来找父亲,或来破坏你们,我是……意外来到这的。”
“这句话好熟。”以欣喃喃。
“是啊,我也听过。”以华思考着。
以初脸上的血色在消褪。伟志。他想起来了,他记起谁向他提过这个名字了。
伟志是位科学电脑专家……我的好朋友……他发明了一部时光转换机……
会是同一个伟志?所以他吞吞吐吐,无法解释他的来处?但,父亲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方法求证。
“伟志,”静静地,以初笔直望住他。“你不止从事电脑研究,你是一名科学电脑专家,是吗?”
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诧光芒,对以初来说,等于是致命的一道闪电。
无庸置疑,此人来自恩慈口中的二三OO年。他“意外”来此的原因和目的,不言可喻。
“你知道我的工作?”伟志的目光锁住他的。“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告诉你。”
“是的。”以初简答。
两个人交换、衔接的是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像他们很久以前认识似的。以初的家人纳闷地来回看他们。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伟志问他,并强调,“私下,单独。”
“当然。”以初立即允诺。
“请稍候,我要拿我的东西。”伟志不知该问谁,他的目光落向以欣,“请问我在何处可以找到我的衣物,姑奶奶小姐?”
“我去拿。”以欣涨红着脸走开。
“以初,你们以前认识?”于婷问。
“他是位科学家,我听人提过他的大名。”以初如此答。
“妈,爸不是他的父亲,至少是像他说的,在这里,他们没有父子关系。你应该相信爸,他没有背叛和欺骗你。”
“谢谢你,儿子。”则刚感动、感激地说,向他妻子伸出双手,“以初不会骗你吧?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他。”
“谁来敲我一记,掐我一下好不好?”以华一头雾水地呻吟。
“乐于效劳。”正好回来的以欣手下毫不留情地往他胳臂上掐下去。
以华惨叫时,她将装在袋子里伟志的长裤交给他。四目相交之际,她的心又莫名地加速跳起来撞她的胸口。
“谢谢你,姑奶奶小姐。希望我们还会再见。”伟志的声音充满真诚的期盼。
以欣这辈子首次在一个男人的深深凝视下,羞赧得说不出话来。
以初和伟志离开时,他父亲把母亲拉在身前,轻言细语低哄。他知道母亲不会为难父亲的,只是无论如何料不到这椿险险造成的家庭悲剧,到头来成了降临在他身上的困境。
上了他的车后,伟志好奇地打量他的车子内部,注视他操作、驾驶的表情和反应,而且和恩慈如出一辙。
“我来猜猜,”以初涩涩地道,“在你们那,它叫“铁龙”,而且完全电脑机动化。”
伟志眸光闪亮。“你不是猜的。上帝,这比我预期的要简易、迅速。”他十分兴奋。“运气太好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不能带走恩慈。”以初直截了当地说。
“恩慈?哦,你指章筠。”
“她不是章筠。她是凌恩慈。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你是说妻女。她和你结婚了?啊,真快,她才来不久嘛。她嫁给你,所以改名换姓?”
“她本来就是叫凌恩慈。我们结婚好几年了。”
伟志不和他辩驳。“听我告诉你一件事,”他静静说,“事实上我是试管婴儿,我母亲借取前人的精子加她的卵子,我在试管中成形,在实验室中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