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握住以初母亲的手。
于婷看待恩慈从不只是媳妇,她乖巧、温婉,孝顺更甚她的女儿以欣,因而恩慈在世时,她们婆媳感情比亲生母女还要亲密。当她握住那只纤细,有温度,并非如她想像可能十分冰冷的手,熟悉的感觉震得她全身一颤.
“我去拿吧。”则刚才说完,以欣和以华争先抢出了门。
“我去。”
“我去。”
“这两个大懒虫今天倒勤快。”则刚咕哝。
“我们到餐厅去,恩慈,你帮我摆碗筷。”于婷牵着章筠的手出书房。
“好。”
她这一口一声的“好”,越发的几乎要让于婷和以初-般的相信,恩慈真的活着回来了。不自禁的,又是喜又是忧,又有些伤感的,于婷的眼睛湿润了。
不管她是不是恩慈,上帝保佑,别让以初再失去她了。
若非坚信恩慈没有死,终有一天会再转回人世,第一次以初恐怕就活不下去了,再一次,只怕他再也承受不住,会崩溃的。
凌恩慈不仅仅有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好丈夫,还有双和蔼可亲的公婆,一个和她丈夫差不多同样英俊吸引人的小叔,一个美丽聪慧的小姑。章筠深深为这个不幸早逝的女人惋惜。
用餐时,气氛十分沉静。以初的父母始终面带慈祥的笑容,他的弟妹则边吃边悄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奇怪的是,章筠并不感到不自在。她很感动。他们显然都不真心认可她被以初坚持误认的身分,为了爱他,或也为了爱凌恩慈,他们却竭力装得若无其事。空气或许僵凝,可是章筠感受着这些她不认识的人之间流动的亲情,她的感觉是温馨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在奇异的气氛中,成了他们似是而非的一分子。
“真好。”章筠愉快地放下刀叉。“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它们是怎么做的?有特别名称吗””
她不觉得她说错了什么,然而以初的父母、弟妹迅速交换了复杂的眼光。
几乎是立即的,章筠明白错在哪了。以初做的几样莱,全是恩慈爱吃的。
当她不会使用筷子,还问他们那是什么,及做什么用的,他们也用同样复杂的眼光互相看来看去。
“有人要喝咖啡还是茶吗?”以初轻快地问,意在打破僵硬的气氛。
“我有话要说。”章筠说。
以初立刻坐下,但一手压上她胳臂。“恩慈,你今天一天够拆腾了,要不要早点去休息?爸、妈不会介意的。”
“对。”他父母马上附和。“对,去休息吧。”
“人家有话说嘛。”以欣很感兴趣。“你要说什么?”
章筠的目光些许不安地巡过每双盯着她的眼睛。
“我真的不是凌恩慈。”她静静地说。
“恩慈……”以初想阻止她。
“让她说啊,大哥。”以华的耳朵都拉长了。“那你是谁?”
“我叫章筠。我是意外来到这儿,和你们这个年代的。”
除了以初,其余四个人都伸直了脖子,张大了眼睛。
“我们这个年代?”以华问。“你是什么年代?”
“我告诉过以初了,我来自二三OO年。”
砰的一声,以欣跌下了椅子。
以华的眼珠差点掉出眼眶。
于婷优雅地手抚着胸口,但下巴几乎脱离颔骨地张大了嘴。
另一声巨响,是则刚往后愕不置地靠向椅背的身子撞倒了椅子,他跟着四脚朝天倒了下去。
以初跳起来去扶起父亲。“爸!”
“我没事,我没事。”则刚威严地涨红着脸摆摆手,坐回以初放回原位的座椅。
“对不起。”章筠歉疚地注视看她有若怪物的几双眼睛。
以欣慢慢呆愕地回座位上,瞪视着她。
“你是说……”则刚喝一口水,又喝一口,望着章筠一会儿,忽然以缓慢的声调问:
“你……这个……嗯,来自另一个星球?”
章筠思索一下。“是否另一个星球,我不知道。但我和你们是不同年代的。”
“二三OO年。”以华用力吞咽一下。“未来。她来自未来!”
“她不是。”以初急切地说,望向章筠。“恩慈,你真的累坏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我是来自未来。”章筠严肃地说。
第四章
“说她是鬼还容易相信些。”于婷低声喃喃自语。
“我说不要来嘛。”她旁边的则刚也小小声地嘀咕。“再摔一次,我这身老骨头就要散了。”
“未来?!哇。”以华的眼睛越张越大。
“三百年的未来。”以欣不相信,满心的好奇压过了惊吓。“你怎么来的?”
“这个……”伟志的时光机是个尚未公布的机密,她告诉了以初,但她不确定该泄漏给太多人知道,尤其这些人不见得会懂或相信她。“很难解释清楚。”
“你该不是坐时光机,经过时光隧道回米的吧?”以华的问题教章筠吃了一惊。
“你知道时光机?”
“他哪有那么博学?”以欣撇着嘴。“我也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章筠震惊极了。
“哎,电影常演的,“来自未来“呀,“回到过去“呀,都是用时光机飞来飞去。”以欣说。
“电影?”章筠问以初。
“你知道电视,电影和电视差不多,画画大得多。电视可以在家看,电影则在电影院放映。”
章筠皱一下眉。她似懂非懂,不过这不重要,要紧的是--“你们这时候已经有时光机了?”
“电影里的科幻都是制作电影的人和编剧的想像,”以初为她说明,“是供人观赏的娱乐,不是真实的。”
“啊,那么你们的编剧的想像力非常有智慧,这个人必然有预见未来的能力。”章筠十分佩服。
“你真是坐时光机来的?”以华的眼珠又要掉出来了。
“我只是随便猜、随便说的,怎地一语中的啦!”
“是时光机,不过我设定的是二三OO年的三月七日,不知怎地,到一九九四来了。”章筠十分懊恼。
“酷!太酷了!”以华兴奋地喊。
“如果你真的坐时光机由二三OO年来,你们的科技如此神奇,你怎会连电影都不知道?”以欣还是很怀疑。
“也许她那个年代不叫电影。”则刚缓缓说。
他老伴瞪向他。“你相信?”
他耸一下肩。“还有更好的解释吗?难不成你情愿相信她是鬼?”
“爸!”以初喊。
“只是个比方,以初。”则刚说。
于婷直直望着章筠。“那么,你很快要回去了?”
“我希望我能。”章筠回答。“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意外,会来到一九九四年。本来我没预定来的这么……远。现在我还不确定我如何才能回去。”她望着他们每一个。“我不希望你们再把我当成凌恩慈。我看得出来,你们都很爱她,以初尤其……”她瞥她旁座的男人一眼,后者又露出教她于心不忍、于情不舍的痛苦表情。
“我终究是要回去的。”她几乎无法说完最后这句话。
“不!不!思慈……”以初抓住她的手握紧。“你会留下。
你要留下。你必须留下。你不能走。你不去任何地方。你已经回家了。你已经在你归属的地方了!”
“以初……”章筠否决的话到了舌尖,说不出口。她所有的理智都被他充满深情和痛苦的眼神锁住了。“哦,以初。”
她无奈地低喃。
“我爱你,恩慈。”以初把她搂过来。“你也和从前一样的爱我,我感觉得到,思慈。你爱我,你爱我的。”
于婷站了起来,拉拉丈夫,向以华、以欣做个“回家”的手势。
“妈!”以华意犹未尽,想再多听一些二三OO年的事。
以欣踢他一脚,拽他离开。
他们的动静,相拥着的以初和章筠都浑然不觉。她的肩上感觉到湿意,那是以初的眼泪,它仿佛滴在衣服上,渗进了她的肌肤,流滴进她揪紧的疼痛起来的心。她忽然全身每个细胞都充满了柔情。
一生,她始终是个自信,意志坚决、果断的人。她的冷静和明晰透彻的头脑,到哪去了?似乎不止是她的身体走失在另一个年代,她的心也迷失了。
※ ※ ※ ※ ※
以初是飞奔跑上楼的,打开门,他将脸色苍白、惶急的章筠拥入怀。
“怎么了,恩慈?作了恶梦吗?”
她不该这么做的,但是她无法抗拒,他的怀抱太诱人,太令人感到温暖和安全了。她容许自己抱着他一会儿,然后她推开他。
“你的门不听使唤。”她告诉他。“我出不去。”
他哂然失笑。“使唤?你不能使唤它,你得打开它。像这样。”他示范开门、关门。
“这么麻烦。”她咕哝。“可是刚才我用了你昨天开门的方法,行不通。我想你是这的主人,它只听你的。”
“对不起,恩慈,我锁上了。”
昨晚他们要就寝时,发觉他们要睡同一张床,她惊慌地要睡到地毯上,以初于是去睡客房。为了怕她夜里或在他起床前溜走,他将房门由外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