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每个女人都会羡慕的生活。
她无意识的叹口气,拉上窗帘,又坐回沙发里。
突然觉得屋子里好静,她身边好空,曾几何时,少了淳于曜,她竟感到不习惯。
静得可怕!她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将音量开得比平常大上两倍。
她没有心思选择节目,只求有个声音陪伴她。
电视声是让她感到稍微平静了些,但没多久,她又开始对这些陌生的声音感到厌烦。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声音!不是她喜欢的声音!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她重重地捶了下柔软的沙发。
老天啊,她突然想尖叫,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行,她想找个人聊天!她必须找个人聊天!
抓起电话,她打给要好的朋友蔡晓琪。
「呜……晓琪,我好无聊,我需要一个人和我讲讲话,这么大的家却只有我一个人……」花容劈头就哀号。
「喔,你老公呢?!」
「去参加他朋友的画廊开幕酒会。」
「怎麽没找你一起亮相?」
「他找啦,可是我跟他说我不要去,酒会好无聊喔,我宁愿在家里看布袋戏。」
「嗯哼,他怎么样?有没有气得脸都绿了?」
「没有啊,他只是深深的看我一眼,叹口气说尊重我的意愿,就自己出门去了。」
「很好,修养好,脾气好,真是好男人啊,怎么不让我也遇见一个?」蔡晓琪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
「噢,晓琪,你一定觉得我很任性对不对?」
「不,你不是任性。」蔡晓琪吸了口气之後,开始破口大骂:「你根本是白痴!欠人修理的笨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帐东西!夫唱妇随这铁的定律你懂不懂啊?使什麽性子?这种公开场合不和他一块亮相,将他贴上你的标签,到时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你就不要哭!」
「你要我怎麽去嘛?他那些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而且……都是一些艺术家,我……我根本没办法打进他们的谈话里,在那里一定当壁花,我不要啦!」
「猪啊!当壁花也好过将来成了下堂妻!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少女人垂涎?就算真的不想去,也找个冠冕堂皇一点的理由嘛,什么要看布袋戏,不想出去?去你的!你要他怎麽想?枉费他那麽宠你,供你衣食无虞,无忧无虑,在你心里竟然比不过一天照三餐播出的布袋戏!」
「我……」
「别你啊我的,笨女人!在你想办法让自己长大前别来烦我!我被一堆书搞得焦头烂额,再和你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帐说下去八成会『花轰』!」卡的一声,蔡晓琪挂上电话。
「喂喂!晓琪……」真是无情的女人!花容挂上电话,噘著嘴。
真奇怪,被她臭骂一顿之後,她反而觉得好过些了,也许是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她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她想起淳于曜的话——
如果连你自己也无法正视我们已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事实……那我也无话可说。
多麽无奈的一句话!
老天啊,花容此时才惊觉自己无意中居然自卑了。
相处时日愈久,她潜意识里愈觉得自己配不上淳于曜。他是个样样杰出的男子,而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任性黄毛小丫头,但他却温柔的宠著她,她总觉得问心有愧。
不,她实在不该存著这种心理,淳于曜既然宠她,就代表她有值得他宠爱的条件,虽然不知道是什麽,但她绝非配不上他。
所以,她该大大方方的挽著他的手,出席任何一个公开场合,她的出身并不差,只要她愿意,她绝对可以表现得比任何一个名媛淑女更优雅,她可以问心无愧的被他揽著腰,接受众人的赞美,而不是如她之前心里所想,被他的朋友看扁。
她真傻呵,怎么不早点想明白?活该如今困在这冷清清的大房子里。
她突然好想她的丈夫,等他回来,她一定要扑进他怀里,对他说一百次对不起,而他一定会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对她说:「你不必道歉,小东西。」然後轻轻吻住她,珍宝般的疼惜她,包容她。
好想他……好想他……他怎麽不快点回来呢?
想念的情绪让花容不由自主的再度打开电视机,转到新闻台。运气好的话,她可以藉由新闻报导的画面看到她丈夫上一是名人间的聚会,电视合应该多少会报导一下的。
她真的看到了!
还是淳于曜的特写,记者似乎正访问他。
噢,他多麽英俊潇洒啊!难怪摄影师会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特写。
下一瞬,画面变了,出现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
镜头再拉远些,她……她竟然站在淳于曜的身边!
花容不敢置信的看著这一幕,她愣住了,那女人就站在她丈夫的身边,她的笑容多麽甜蜜而满足,彷佛淳于曜才是她的丈夫。
不!不!不是她!
她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她怎麽可以站在她丈夫身边?!那是她花容的位置啊!
谁教你不跟著去?
她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嘲笑的声音。
在她还搞不清楚这声音的来源时,又飘来另一个声音——
你根本是白痴!欠人修理的笨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帐柬西!夫唱妇随这铁的定律你懂不懂啊?使什麽性子?!这种公开场合不和他一块亮相,将他贴上你的标签,到时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你就不要哭!
是蔡晓琪!她刚刚说过的话。
「不!不!」花容大叫一声。
淳于曜身边是她的位置,陪著他一起接受镁光灯闪烁的应该是她!被他搅著面对媒体的应该是她!甜蜜笑容也该属於她!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啊!
她无法忍受继续待在电视机前,即使早就不知换了几则新闻,但花容的眼前始终是那一幕——她的丈夫身边站著别的女人,而他们看来就像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新婚佳偶!
她一把摔掉了遥控器,著火般的冲上楼梯,在踏上最後一级时,脚步踏差,跌了一跤。
好痛……
她跌坐在地上,这一次,没有人为她接个正著,没有人自愿当肉垫,保护她让她毫发无伤,没有温暖的怀抱,有力的臂膀……
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掉下泪。
无声哭了一会儿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麽,霍然站起,擦乾眼泪,往二楼最後一个房间走去。
他送她的一整个房间的布袋戏木偶。
推开门,扭开灯,她缓缓走进去,耳畔响起他那天说的话——
希望它们能在我无法陪伴你时,代替我默默守在你身边;在你有秘密不愿意对我说时,代替我成为你无声的听众;当你恼我气我时,代替我安抚你的怒气。
木偶……没有生命的木偶……它们能代替淳于曜吗?!
她伸出手摸摸一页书手中的拂尘。
一页书,云渡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他怎麽会理解她这个凡间小女孩的心事?
素还真……他的口头禅——都是劣者的罪过,那她眼下的苦闷是谁的罪过?如蔡晓琪所骂她的,全是她咎由自取。
乱世狂刀……他总深情的喊著:「慕容婵啊——」赚去她不少眼泪,但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人会这麽痴情的对待她?
记得初相遇的那个雨天,淳于曜对她说的话——
我保证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会忠实於婚姻,绝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你能给我同样的保证吗?
言犹在耳,但他身边却有了别的女人!他心安理得的和那女人甜甜蜜蜜的亮相,却把她丢给这些不会说话,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
说什麽代替他陪伴她,代替他安慰她,根本全是他的藉口!
他骗人!骗人!骗人!
她不要木偶!满房间的木偶压根不懂她的痛,不能理解她的伤心,她需要一个人,有温度、有思想、看她伤心会心疼,见她生气会赔不是,有各种表情的人啊!
霎时,木偶室成了冰窖,花容开始冷得发抖,牙齿打颤,双腿发软,颓然坐倒在地。
四周静得可怕,她只有一个人,却有数十尊木偶在她四周,她,成了异类。
这是一种恐怖的感觉,她瑟缩的抬头看了它们一眼,该是无神的眼,此时却活灵活现的盯著她瞧,似在谴责她这个擅自闯入它们世界的异类,彷佛下一瞬就要群起围攻她。
花容吓住了,无生命的木偶没有心跳,不会呼吸,她是不是只要放弃呼吸,就可以融入它们之间?
她真的屏住呼吸,一秒……两秒……三秒……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这是属於人间的声音!花容如梦初醒,她在做什麽?方才的缺氧让她开始大口喘气。
下雨了。
她走出木偶室,回到卧房,打开窗户,让雨点丝飘进来。
雨的旋律……那天,关於这个话题……
你喜欢雨的旋律吗?淳于曜这麽问她。
我们相遇在雨天,雨,对我又多了一层意义,你就像雨的化身。她记得他说这句话时,闪烁著极温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