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真的这麽讨厌雨吗?
花容自己也不敢说,雨为她牵起了一段缘,让她遇见了一个意义重大的男人,或许目前的她正生著他的气,但她从不後悔嫁给他……
「容容,你在想什麽?」察觉她在发愣,张世忻伸出手托起她的脸。
「没什麽,我在想我应该坚持开车出来的,现在下雨了,骑摩托车回家会很辛苦的……你在看什麽?」发现他目不转睛的盯著她瞧,脸上还挂著让人费疑猜的微笑,花容忍不住问道。
但张世忻没有回答,慢慢靠近她,花容本能後退,直到背抵住商家的橱窗玻璃,她急了。
「你想……」底下的话来不及出口,张世忻突然吻住她!
这怎麽行?花容惊骇的推他,但他不为所动,不被允许的吻来得狂,来得蛮横。
「容容,我喜欢你。」张世忻放开她的唇,但仍搂著她的腰,「既然你待在他身边不快乐,那为什麽不离开他?」
「我……」谁说她待在淳于曜身边不快乐?就算她真不快乐,也是她个人的事,不需要他来管吧?花容待要反驳,骂他的无礼,但猛然看见近身的一辆车。
「啊?你……」车窗摇下,她看见驾驶座上的人——淳于曜!她本能用手掩住嘴,避免自己尖叫出声。
糟糕,他待在这儿多久了?他是不是看见张世忻强吻她?他会不会误会她……
该死!他车上坐著女人!花容看见了杨婉晴,後者一脸明显看好戏的等著看他们接下来的发展。
「你怎么……」
话没说完,淳于曜缓慢且冷酷的开口说:「我没想到,你居然选择这样糟蹋我的爱。」说完,他发动引擎,车子呼啸离去。
他的语气是她从没听过的严厉,脸色是她从没见过的冰寒,这让花容愣了半晌,直到车子驶离的声音,才将她拉回神。
「不!不是这样的!」她大叫著,不顾往来行人的眼光,也不管两正倾盆洒下,她追著车子离去的方向,「淳于曜!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容!」张世忻拔腿追去,慌张的拉住她。下著大雨,两人立刻淋得全身湿透。
「放开找!都是你!都是你!」花容放声大哭,拚命挣扎,猛捶死命拉住她的张世忻。
「容容,你冷静点……」
「放手!他凭什麽这麽对我?他自己对我忠实了吗?他车里载著别的女人,他不用对我解释吗?」
「容容……」
「至少……他该听我解释的……」她的声音由嘶吼渐渐转弱,最後颓然的坐在马路上,悲切的哭著。
车辆为她停住了,行人为她驻足了,但雨却没有为她稍歇。
反而恶作剧似的,愈下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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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开了门。
花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是淳于曜回来了,他终於回来了!
她要好好向他解释,用最谦卑的口吻,她一定要让他相信,她和张世忻之间真的清清白白,他不能用一个她措手不及的吻来定她的罪,这一点也不公平!
「淳……啊?」看见来人,花容愣住了,不是淳于曜,竟是杨婉晴。「你……为什么是你?淳于曜呢?」
「他不会回来了。」杨婉晴冷淡的说。
「永远不会回来?」四周突然变得好冷,她身体某部分结成了冰。
「对,他要我帮他带走一件东西。」她微扬嘴角,迳自走向二楼,停在他的画室前,伸手就要打开。
「你不能打开这个房间!」花容快一步用身体抵住门,「他说过这个房间谁也不许看!因为……这是他的心……」
杨婉晴挑高眉,「让开。」
「不!你没有资格。」
「你就有资格了吗?你这个任性的混帐!在你这样重的伤了他之後,你根本没有资格阻止我!」她将花容推到一边,用力推开了门——
画,好多好多画,画架上,墙壁上,完成的,未完成的,满满一室的画,都只有一个模特儿——花容。
她的笑,她的嗔,她各式各样的神情,一举一动,都像照相似的,被他巧妙捕捉。
画室是我最私人的地方,里头就是赤裸裸的我,它等於是我最深处的心,没有伪装。
他的心……这就是他的心?他最真的内心深处,全部都是她……泪水模糊了视线,花容无力的倚在门边。
「看见了吗?这就是他的心!自己看看,你用什么来回报他?」杨婉晴冷哼一声,从许许多多的画作中抽出一幅、她坐在长椅上,背景是下雨的公园……
这是他和她初次相遇那天画的,用雨来渲染,将她画得凄美动人。
先生,现在正下著雨呢,你跑出来写生不会觉得很不对劲吗?颜料和书一纸都被雨水给糊了吧?
就像你的脸一样,是吗?
噢,是的,就像她此刻的脸一样……
「我不懂他为什麽还要保留这一幅画,只能说他天生痴情种,若是我啊,放了这样深的感情却落到这种下场上,这辈子我连你的脸都不愿再想起。」花容无语,也没有看她,她的眼光停留在满室的画里,思绪则停留在那个蒙蒙雨天。「曜决定到法国去寻找他的另一个艺术生命,我也跟著他一起,这原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全是因为你的半途杀出阻扰了他,不过现在还是绕回了原点,他终究走上他应该走的道路。」她抿嘴一笑,「我该感谢你,经过这一次之後,他会了解,伴侣一定要是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才行。」花容还是没说话,木然得彷佛一尊木娃娃,这让杨婉晴感到有些没趣。
「曜要我告诉你,这楝房子是用你的名字买下的,它属於你。画廊,珠宝店和出版社仍然由他经营,但利润绝大部分归你。小姐,不用一年,你可以变成全台湾前十大富有女性……」花容依旧没反应,杨婉晴决定不再和她耗下去。
「他还说,只要你考虑好了,打这通电话给他,他立刻由法国飞回来和你办离婚。」把一张纸塞进她手里,杨婉晴快步离去。
纸握在手中,彷佛握了一块冰。
她要这张纸做什麽?上头的数宇看起来好刺眼,她不喜欢。
所以,她撕了它,一片一片,细细碎碎,好彻底。
往空中一洒,纷纷落下,就像窗外的雨……
雨,凄凉的雨,哀怨的雨,悲调的雨中旋律。
第六章
他看见一个成熟而美丽的女人。
其实她背对著他,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照样可以毫无困难的想像她倾国的容颜。
这里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样,灰灰的天空下著蒙蒙的细雨,那张长椅还是静默的待在那里,只不过昔日坐在上头流泪的少女,此刻却拿著画笔,专注的在画纸上涂涂抹抹。
他看见了她的画,画中一张长椅,上头空无一人,一支画架,也没有人握笔画著,只有雨,满纸的雨,画里的雨和现实中的雨重叠……
「妈妈,你看那个阿姨好奇怪喔,下雨天为什麽不撑伞?」一名念幼稚园的小女孩,好奇的对身边牵著她小手的母亲小声的说。
她的母亲温柔一笑,牵著小女孩向著作画的她走了过去。
「你好。」说话的同时,她递过了伞,体贴的为她遮雨。
「喔?你好。」她显然直到这时才发觉到有人近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换上友善的笑容。
「淋两会生病的,为什么在下雨天出来写生呢?雨不会将画弄糊了吗?」
「不会的,有人教过我,雨水有时是绝佳的渲染剂,巧妙运用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真的?」她看著书架上的画,「你是美术系的学生吗?」
「是,今年大三,我想用这幅画参加期末展。」
「对不起,我不太懂画,不过……为什麽你的画里有画架,却没有人?你是不是想表达什麽?我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第一个反应是画里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她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她不解,偏头望著地。「许,我在等他回来,希望他能亲手把自己画上去吧。」
愈说愈让人无法理解,年轻妈妈有些尴尬的皱起眉头,「我听不懂,大概没有艺术天分吧。不过淋雨对身体不好,这把伞留给你,千万别感冒了。小盈,和阿姨说再见。」
「姨姨再见,别再淋雨喔。」小女孩稚嫩的嗓音与可爱的脸蛋显然吸引了她,「好可爱的小妹妹,她今年几岁了?」
「四岁,上幼稚园中班。你结婚了吗?」
「我……不知道。」她黯淡了脸,她的婚姻到底还算不算数?
「啊?」这个回答理所当然会让发问者感到一头雾水,但她认为对方一定有难言之隐,因此也不好追问,只轻轻笑了笑,「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姐,我不会忘记在这个雨天,这个公园,我遇到了一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
「我也不会忘记的,在雨天,在这个公园,我也遇到了一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她微笑,思绪飘到了好久好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