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给人感觉刻薄的曾曼仪抿抿唇,注视着这名愈见成熟内敛的孙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五官轮廓分明,确为人中龙凤,那股不自觉散发的孤傲及威仪感,也让他这个继任的门主有让人望之折服的威严气派,说来,她儿子的眼光的确不错……差就差在血缘。
但这方面就快可以弥补了。
孙女玉洁都已二十岁,早超过一般女子的婚嫁年龄,她猜想,她那个从不理会孙女的儿子,此刻在天上,大概也不知道她几岁了,因为他的精力与时间全给了收养来的孙子。
而冠云山庄虽近百人,其中老弱妇孺居多,除了一、二名干部级的年轻人外,大概还有近十五名的年轻家丁,但玉洁是已故门主的女儿,哪能纡尊降贵的嫁给那些人。
所以雷俞飞成了惟一的选择,也算是便宜了他,让他人财两得。
“这次出去大半年,应该不必再下山了吧?祖奶奶原想在你养父过世的百日内让你跟玉洁成亲,但见你帮务繁忙,再加上各分舵纷起内哄,你不得不下山平乱……”
她倏地住了口,眉心一揪的瞥向他身后那似乎过于鼓起的被子,再细看了一下,眸中冷光一闪,身手不凡的她身形恍若闪电,眨眼间已欺身来到床前,伸手一把要拉开被子。
但雷俞飞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祖奶奶……”
她冷冷的瞪他一眼,以龙头拐杖猛击向他。
雷俞飞不敢伤她,只得以守代攻,但在阻挡她数回合后,她气红了眼,双手舞着那根龙头拐杖对他猛击,每一个攻势都来势汹汹,而他也不知怎么的,竟因担心那名国色天香的女子遭祖奶奶毒手而第一次与祖奶奶反抗。
蓦地,一道劲风袭来,他没想到祖奶奶与自己对打,竟会使出她当年行走江湖所使的暗器“离魂针”,由于上面淬有剧毒,因此接与不接都令他为难。
接了离魂针,他会中毒,不接,那个被他点了穴的女子便没得救了。
结果,他真不知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了,居然罔顾自己的性命,伸手接了那三根细针,而曾曼仪则趁他接暗器时,快速的掀开被子,令她错愕的,里面居然是一个瞪大了一双纯净双眸看着她的裸女!
而这个错愕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朝她劈出一掌,怒道:“陌生人,死!”
什么死?!君嬉夏听得心惊胆跳,猛吞起口水,眼见那一掌就要劈下来,她又动不了,只能紧紧的闭上双眼——
“祖奶奶,等一等,她只是一名妓女,千万别脏了祖奶奶的手。”
雷俞飞扔掉了那三根并没有淬上毒液的离魂针,在曾曼仪带了十成功力的掌风来不及化解下,作了惟一的选择,他飞快的拉起被子盖住君嬉夏,再如疾风迅雷的将她拉往自己怀中,身形一旋,两人已离开床上,来到桌椅旁,“祖奶奶,请歇手,”
她一脸怒火的膛视着他, “歇手?!看来你下山大半年,不是去平分舵的内哄,而是流连花街柳巷,找了名花魁给我带到山庄来,你以为冠云山庄是什么地方?而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她会说“花魁”,自然是因为这名光裸着雪白身子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虽然没有胭脂味,但裸着身子躺在男人的床上,那股勾引人的味儿还是十分强烈!
妓女?!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君嬉夏十八年来,头一回这么生气,她气呼呼的瞪着抱着她,这个名叫什么俞飞的,她的身子被他看了、摸了、抱了,在某方面是挺像人家说的妓女,可是这一切她都非主动,而是莫名其妙、倒霉到极点,他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她是妓女?
霄俞飞并没有回应曾曼仪的话,此时再说什么都只会助长她的怒火而已。
曾曼仪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他怀中那名美人,“她是陌生人,按庄里的规矩,你这个当家的还要我提醒怎么做?”
“不必,我很清楚。”他淡漠的回答。
“那今晚以前解决掉她,不然,我虽然不会杀了一个妓女而弄脏自己的手,但我可以请别人代劳,哼!”怒斥一声,曾曼仪恶狠狠的再睨了他怀中的君嬉夏一眼,才甩袖离开。
而四周立即陷入一片凝滞的静默。
君嬉夏想到她就要被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解决”了,心都凉了,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她实在不甘愿。
雷俞飞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她一能活动自如,便有如惊弓之鸟的拉紧掩身的被子,起身往前跑,但被子太长了,她一不小心就被绊倒,整个人往前倒卧在地上,还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儿,她连忙坐起身,将脚缩进被子里,就这样坐在地上,目露戒备的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椅上不动的俊美男子。
虽然仅着一身贴身的白色内衫,但他看来还是气宇轩昂、丰采不凡。
尤其是那双黑幽深邃的眼眸,深沉神秘,仿佛隐藏了许多内心的秘密,但拒绝他人探视,孤傲的眸光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雷俞飞也凝视着她,这朱唇皓齿的,难怪会被祖奶奶说成花魁,虽然他不曾到过妓院,但在他下山半年的日子,一个分舵一个分舵的走,曾路经几间红灯笼高挂的妓女户,瞧见妓女们倚门拦客,但那些皆庸脂俗粉,与眼前这名清丽的女子哪能相比。
这会儿她全身包着那条淡蓝色的被子,一头比丝缎更柔更亮的长发衬着一张轮廓精致的小脸蛋,朱唇粉面,肤如凝脂,虽然看来纤细瘦弱,但连着两三回春光外泄,他很清楚她绝对是一个侬纤合度的大美人。
就在他打量间,君嬉夏突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他蹙眉,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她,“你去哪里?”
“哪里都好,总胜过傻得留在这里等你——解决我吧?”她这会当然逃命要紧。
雷俞飞摇摇头, “你能逃到哪里?一出了我的卧房;外面的家丁丫环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一看到你这个陌生人,他们会毫不迟疑的杀了你。”
冰意立即窜进她的背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这里的规矩。”
“这……”她呆呆的道:“那我不成了囚鸟逃无路,必死无疑?”
他毫无波动的沉潜黑眸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咬白了下唇,这下子是欲哭无泪,她好想回家,回到父母、姐妹们的身边去。
君嬉夏眼眶泛红、拖着重重的步伐,走回桌旁坐下,瞥了桌上的茶壶一眼,拿起来往杯子一倒,居然一滴不剩,连水都欺负她!
“你想喝水?”
她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如果在死前还有个水池让我玩一下,那我将死得更瞑目了。”
什么话?雷俞飞皱起两道剑眉看着她,他刚刚问她那句话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她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喝水?或在死前玩水?
“这位公子,在你解决掉我之前,可不可先许我四件事?”她叹了一声,手肘支撑着重重的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他一挑浓眉,对她的冷静感到佩服,即使是一个大汉在面对生死存亡时,不是跪地求饶,就是作困兽之斗,而她看来虽沮丧,但极为冷静。
“你说。”
“第一件事是给我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第二件事请给我一件衣裳,我不想衣不蔽体的去见阎王,第三件事是请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不想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而当个糊涂鬼,第四件事,虎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君嬉夏乃北京富贾君昀的女儿,才不是你口中什么妓女,这一点麻烦你去跟那个凶不拉几的老婆婆说清楚,千万别在我的墓碑上刻上花魁二字,那我肯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向你们抗议。”
闻言,他的眸中难掩诧异,好个奇女子,对生死之事如此洒脱。
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赞叹,她在心中暗笑,他真的是大大的错了,她有颗很灵活、聪敏、冷静的脑袋瓜子,也很爱这颗脑袋瓜,尤其是它在她刚刚绝望时,适时的提醒了她,眼前这名气宇轩昂的俊俏男子就是这个某某山庄的当家!
这是那个凶婆婆说出来的,而再仔细回想这个当家的在听到那个凶婆婆的声音时,就飞快的脱了衣服上床,再让她无法开口、无法动,分明是一开始他就有救她的意思了。
所以这会儿她得让他觉得自己更是一个值得留下来的人,若是早夭的去见阎王,那就太可惜了。
也许他日有他当靠山,她还有机会逃回家去,总之就一句话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挺过这一关再说。
而外表酷酷的雷俞飞也没让她失望,只是她并不知道他在心中天人交战许久,才决定许她这些开口的事。
他先拿件衣裳给她穿上,再差人送一壶茶进来,但事先要她躲起来,而这会儿她套上一件像是小人穿大衣的布袋服,喝些茶水,再顺便沾一些水拍拍脸儿、拍拍手背,巧笑倩兮的听他这个山庄主人说冠云山庄的事,虽然是要让她知道她死在哪里,但她有预感,她应该是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