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京城内,富丽宏伟的君府中一个雕梁画栋的亭台里,一名美若天仙的绿衣女子俏盈盈的坐在里面,身旁还站着一个扎了两条粗辫子的丫环。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绿衣女子喃喃低语。
她乃君家老二君嬉夏,这会儿正瞪着丫环小喜儿拿来的一封求爱信函,头一句话就写了“碧云天”的词儿,虽词句很美,但对一个见了一两次面就写来这种信的男人,让她恶心得想吐,后面的绵绵情话自然更不必再看了。
她将信搓揉成一团,利落的扔到纸篓里,再看看对着自己傻笑的小喜儿,摇摇头,特别的叮咛她,“下回上街去买东西,有人塞纸条或拿信给你,你不可以再拿回来了,知不知道?!”
“知道。”她傻笑的点点头。
君嬉夏仰头翻了翻白眼,叹了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罢了,谁叫她跟这个傻妞投缘呢?
一个月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个人在北京城里晃来晃去,一脸傻样,一群乡亲父老围着她问名字、住哪里,她只是一味的傻笑。
平常的她绝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个,她家老三君靓夏正义感十足、爱打抱不平,捅的娄子够多了,她再如她一样爱多管闲事,家里不是要鸡飞狗跳。
所以她对那个傻妞也只是督了一瞥,便走开了,没想到那个傻妞居然就跟着她,她走两步,她也走两步,她走三步,她绝对不会超过四步,一直到她回到家里,她也站在她家门外。
爹是个大善人,问了傻妞一些话,她都笑嘻嘻的只看着自个儿,也不说话,但换她问她叫什么名字,怪了,她居然回答她叫小喜儿。之后爹无论再问什么,她还是不回答,可换她问,她就开口,虽然答案有些不对题,终究还是开口了。
爹爹认为小喜儿跟她有缘,原本服侍她的悦儿回乡,就要她留下当丫环,一方面也要管家注意有没有人来找她,但一个月过去了,应该是走失了的她却没人来寻,她跟她的感情则是增进了不少。
只是近日,一大群蜂拥到她家来求婚的公子哥儿们,在被爹爹婉转拒绝后,竟有些人将脑筋动到小喜儿身上,要她代送一些求爱的信给她们四姐妹,但小喜儿不识字,而且她也只认她这个主子,因此,哪管信上署名给迎夏、靓夏、潋夏或自已,一律全拿给了她。
她原先还会将信交给姐妹们,但看了几封后,谁还要看这种恶心的情书?!
她们可说了,小喜儿是跟着她的,信是小喜儿拿回来的,她自行处置便行了。
所以——瞪着小喜儿又从怀中拿出另一封信,君嬉夏毫不犹豫的将它原封不动的扔进字纸篓里,又看她拿出一封,她再扔,如此一拿一扔的,一直到小喜儿掏出七八封信后,她的字纸篓满了,她也憨憨的点点头说没了。
闻言,她松了口气,虽然心里很清楚,明儿个小喜儿还是会傻呼呼的带回一堆信。
她从座位上起身,将双手浸泡在搁在桌上一个装了八分满清水的水盆里,粉脸上立即出现一个愉悦满足的笑,而后,她再将盆里的湿毛巾拧来擦擦额头跟小脸儿。
小喜儿看着主子,那张憨憨脸上的嘴因为傻笑而咧得开开的,但心里却嘀咕着,感谢老天爷,她快脱离这当小白痴的日子了。
昨儿她已接到“龙天门”旗下的分舵胡同堂舵主传来的讯息,龙天门的门主雷俞飞跟随行的大领主连德轩、二领主韦元达已从南京玄武湖北上,预计七日后抵达北京近郊的太行山。
算算时间,六天后,她就得将君嬉夏拐进位于太行山半山腰的碧云湖去玩水,到时候,她就可以将这个笑脸迎人的美娇娘送到雷俞飞的床上去,而她当傻妞跟小白痴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思绪间,突地传来一声噗通落水声,不用看,她也知道她那个有着怪癖的主子,已经跳到她专属的池子里去泅水了。
若不是已跟在她身边一个月,她真的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人,但君嬉夏真是如此。
她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水,有空时就到池子里泅水,要不,就是随身携带一条含水帕子擦拭小手、擦擦脸儿的,好像没水会死掉呢。
所以她私底下常想,她一定是鱼精转世投胎的,才会这么“嗜水”。
望向窗外,小喜儿凝睇着在清澈的池子里正舒服优游的君嬉夏,她娇俏的粉脸上还真有股如鱼得水的轻松愉快。
这——她眉儿一皱,突然想到,龙天门的总舵冠云山庄就建在高山峻岭间,因安全考量,其间没有任何一条溪流跟瀑布,也没有什么人工水池,只有散庄里的数十口水井,到时她将这条美人鱼困在那里,她应该不会搁浅吧?
但也来不及另觅人选了,在她下山决定找个笑美人上山,让那个讨厌别人笑、自己也不笑的雷俞飞见识见识笑的魅力时,她可没想到会找到这么一个有怪癖的美人……
但尽管如此,她对这个怪癖美人仍是寄予厚望。
笑脸迎人的君嬉夏虽然有些倔气,但处事八面玲珑,挺冷静、精明的,应该不致会被大当家给吃得死死的才是。
看着无忧无虑的在水中嬉戏的君嬉夏,她的脸上还是那个憨憨的笑容,而这全赖她脸上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之赐。
如今,离她撕下这张面具的时间不远了。
*
晴空朗朗的上午时分,君府君昀正一脸笑容的送走一堆前来求婚的公子哥儿,而在送走那些人后,他回转身子,背对家丁丫环时,他的笑容就僵在嘴角,忧愁也立即浮上眉宇间。
方面大耳的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豪华中又不失典雅的主厅,再越过主厅,来到后厅,行经小方厅,步出长廊,来到湖石、花台、曲桥组合成的中庭后,远远的就听到二女儿的戏水声,那成串银铃似的笑声让他眉宇间的愁云淡了些,甚至眼眸还浮现笑意。
只是一想到那些求婚的人,他的眉儿又是一紧。
女大不中留,他的四个女儿都早过了及笄之年,奈何个个都不似普通女娃,让他这个父亲是大伤脑筋。
老大迎夏泪腺发达,伤心哭、高兴也哭,掉下来的泪会化成珍珠,这个消息早被家丁走漏了,所以他很担心那些求婚的男子是为财而来,幸好日前一送上门的“小贼”让他免去了忧烦。
老二嬉夏跟老大刚好相反,是个爱笑的俏姑娘,但对水的“依赖”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随时都要跟水来个肌肤之亲,他实在担心她这个怪癖不好伺候,怕她嫁到别人家会受苦。
老三靓夏脾气火爆,富正义感,而且天生力大,食量也大,他很担心她嫁到别人家后,别人会养不起,所以还是想将她留在家里,
老四潋夏就让他更头疼了,成天想嫁人,却因为背部长了块似鱼鳞、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硬片能治百病,又担心夫家嫌弃她有隐疾,虐待于她也迟迟不敢让她嫁。
唉,就这几块心头肉,让他这个做爹的老是担心不完!
他是北京富贾,要养她们很简单,但总不能真留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婆吧?
想到入赘嘛,这前来求媒的又多是富商官家子弟,谁愿意入赘?
头疼啊,他长叹一声。
“爹啊,你再叹息下去,小心皱纹又会多一条了。”
这个含笑的声音一听就是嬉夏的声音,他回过身,步往中庭的拱桥西边,就看到二女儿全身湿淋淋的从专属的池子里上来,而此时乃春节时分,虽然午后有阳光露脸,但还是感觉空气冰凉。
不过,对这个二女儿,他是不会勉强她将一身湿衣裳换下,或者要小喜儿去拿条干毛巾给她擦干身体。
因为她可谓是“鱼性最重”的一个,没水就不舒服,别人身上湿淋淋的会难过,她却怡然自得。
就算在寒冬,她也像常处冰雪的鱼儿般不怕冷,将半结冰的池子敲碎后,照样在池里游来游去的玩水,这种不平凡的“骁勇”曾吓得他跟妻子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不过,十多年下来,他们的心脏被训练到很强壮了,或者说是麻痹了?
思绪间,君嬉夏已拖着长长的水渍走到他眼前,“爹,下次那些求婚的公子再上门,你就干脆别见他们了,或者直接贴个公告在门口,说你正在为女儿们精挑细选最好的归宿,但因上门的都是贤才俊秀,难较高低,所以得多花些时间来选,请众家公子莫再上门,给爹你多一些时间,也请他们在家静待佳音,爹觉得这法子如何啊?”
一身黑蓝绸缎袍衫的他认真的考虑着,对于处事面面俱到的二女儿感到自豪不已,她知道他这个老好人不喜于得罪人,这法子将众人的面子都保住了,他也能稍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