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到那些匆忙跑来的脚步声,主仆俩只得赶忙先躲到房舍后的大树,听着赖晓珊歇斯底里的尖叫,与众人的安抚声。
‘是真的,是真的鬼……呜呜呜!她不是用走的,她是用飘的……她的头发长长的……一身白衣……’
任如是听她那呜咽的啜泣声,捂住嘴笑翻了,但小欣却一直用食指戳她的背。
‘小、小……姐,小姐……’小欣瞪着突然飞过来的男子身影,声音颤抖,眼泪也滚下来了。‘小、小……姐,有、有……鬼……’
‘当然有啊,我就是鬼嘛!’她笑得很开心,双眼直瞧着房舍那里的骚动。
‘不、不是啊,呜呜呜……’小欣真的吓哭了,她想跑,可是脚发软,没力啊。
她只能拚命戳任如是的背,要她转过身来看看。
‘小欣,别再戳了,别打扰我看好戏嘛,你瞧海棠被人扛出来了,她说她不要再待在那个房间里耶,嘻嘻嘻!’
‘小……呜呜……小姐,你先回头……看看嘛……’她忍不住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任如是抿抿唇,气呼呼的回过头,‘小欣,你让我很生气──’她倏地住了口,瞠目结舌的瞪着站在她们主仆前面,一身黑衣,头低低看不到五官,头发遮脸的男子。
天啊,妈呀,哪来的男鬼?!她喘着气儿,要尖叫声音却出不来,然后,那个男鬼开始动了!不是,他开始飞了,在她们周围时前时后、时左时右。
‘呜呜呜……’小欣受不了了,她双眼往上一翻反白,昏厥在地上。
任如是也想昏倒,但就是没法子晕,她觉得胃一阵痉挛,五脏六腑绞成一团,吓得泪如雨下,只能全身软趴趴地跪坐在地上。
‘对、对不……起……’她忙将头发拨到两边,露出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蛋,‘鬼、鬼……大哥……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真、真的鬼啊,我只是……吓人……但我不敢了、不敢了!请你也别吓我了……求求你啦!’
‘女人果然就是女人。’一个带着浓浓的笑声响起。
她一愣,眨眨泪眼,觉得这个声音好熟?
‘女人无才便是德,而你这扮鬼吓人算不算是一份才能呢?!’
是他!任如是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将前面的头发往后一甩,露出那张可恶俊脸的宋承刚!
‘你──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她被吓得现在说话还有点抖耶!
‘我只是模仿你啊。’
‘模仿!’她已被他吓得泪流满面了,他还讥笑她?!
她咬咬牙,站起来冲向前,用力的捶打他,‘为什么要吓我,我这次又没惹你,该死的,我被你吓死了啦,真的吓死了!’
‘真的吗?’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笑咪咪的看着她那气坏的粉脸。
‘这边有声音!’前方突地传来董山的声音。
宋承刚本想多逗弄任如是的,但看来只得先退离了,他放开她,贼笑道:‘你还不逃?’
她皱眉。
‘这边,我看到这边好像有一个女鬼!’他突然高声大喊。
任如是难以置信的瞪着笑嘻嘻的他,再看看昏厥在地上的小欣,咬咬牙,只得转身先逃,不然,被娘或大家逮到,她肯定是百口莫辩了!
在她离开后不久,方素心、董山跟几名仆侍全跑了过来,正巧看到宋承刚将小欣扶了起来。
‘她被鬼吓昏了。’
‘真有鬼呢!’大家议论纷纷。
‘胡说,不会有鬼,这事你们不准到处说!’方素心立即出声,看着小欣转由两个丫鬟扶回房间后,她遣走众人,单独与宋承刚交谈。
‘你,真的看到鬼了?’
他点点头,但心中加注,那可是个可爱又好玩的女鬼。
方素心神情沉重,学院闹鬼这事可不好玩。
这一晚,她辗转难眠,就怕有学生退学……
*
方素心的担心成真,学院闹鬼的事渐渐传了开来,一连几天,已有不少人收拾好包袱的办了退学,离开了无敌女子学院。
而赖晓珊在连作几天恶梦后,精神恍惚、神情憔悴,她叫丫鬟去将所有的家当都整理整理,也去跟方素心办了退学,在离开学院后,她先到隔壁的白鹿书院找胡一霸。
‘你知道的,我当妓女,也算吸人血的行业,客人有钱,我就当他是人,客人一旦没银两,我就当他是狗,这几年下来,可也害了不少人银两散尽,而有人不甘人财两失,跳湖自尽、上吊自杀,这会儿女子学院出现了鬼魂,谁晓得是不是那些冤死鬼来找我讨命的?!’
‘你想太多了,何况,方山长已经严词否定了闹鬼的传闻。’
‘她当然否定,但这几天学生已走了大半,你看这事是不是真的?’
赖晓珊将一笔他找她来‘出任务’的重金退还后,下山了。
其实胡一霸也很怕鬼的,毕竟以前他也找了些手下痛殴一些碍眼的人,这有没有人死,他是搞不清楚,反正他爹娘撒银两帮他赔钱了事……
虽然白鹿书院这几天也有学生退学,原因也是因为这一墙之隔的女子学院闹鬼,但在想到他看中意的老婆还在隔壁,胡一霸还是留下来了,但叫了人到庙里求来一堆平安符挂在身上,壮壮胆。
而任如是扮鬼,扮到两院都走了大半的学生,向任思贤坦诚一切的她,却被骂了满头包。
‘为什么不用爹的法子?你自作聪明的方法就是将我的学生也吓走了!’
‘爹,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这下我真的被你害死了!’任思贤在房间踱起方步,想了想,摇摇头,立即往外走。
‘爹,你要干么?’任如是追上前来。
‘要你娘将学院关了啊,不然,连我这儿也被她拖垮了!’
她苦着一张小脸,跟着他到女子学院去,
唉,如果说她这次扮鬼还有什么建树,那就是妖娆讨人厌的海棠被吓走了。
不过,娘这几日落落寡欢,她觉得好内疚;爹今天朝她发火,她更觉得无辜,也对爹感到有些生气。
但最让她生气的就是宋承刚了,这几天学院里乌烟瘴气,他倒是请了假,害她没时问找他算帐!
思绪问,任思贤来到方素心的书房,两人一见,火药味顿起。
‘你来这儿干什么?谁准你进来的?!’方素心火冒三丈。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你这儿闹鬼呢!’任思贤七窍生烟。
‘胡说!’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的学生走了多少?我的学生又因为你走了多少?我拜托你有良心点,将学院关了。’
‘你别想,我不会这么做的!’
两人开始唇枪舌剑,越吵越凶,后来任思贤拂袖而去,撂下一句话,‘那大家就都等着关门吧!’
任如是看着低头啜泣的娘,心中的愧疚更浓了,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自私,娘那么努力,她这个女儿却拚命扯她的后腿。
慈乌反哺、羔羊跪乳,而她对这生她、养她、育她的娘亲却──
好!她要念书、弹那些鬼琴,什么都学,她要变才女!
‘娘,我会好好念书学艺,你不要伤心了。’她坚定的看着娘亲。
方素心眨眨泪眼,一脸欣慰的看着女儿,‘真的?’
‘嗯。’
‘太好了!’她高兴得又哭了。
任如是皱眉,‘娘,我成为才女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拭去泪水,握着女儿的手,‘我要做给你爹看,证明我办得到,不论是这间学院,还是我的女儿,这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
娘真的很好强,但不知道她这逞强念书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不过才一会儿,在方素心化悲忿为力量,努力的教她念书后,任如是就有那么一点点的给他信心动摇了!
*
再来的日子,对任如是来说,简直不是人过的。
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等林林总总的一大堆才艺、学识,从早到晚,她每天累得跟条狗没两样。
晚上总得要小欣帮她全身按摩消除些疲劳,她才有力气继续挑灯夜战。
她知道宋承刚对她突然茅塞顿开,立志成为一名才女的想法感到惊讶,也在上课中刻意找她麻烦。
但她现在算是‘半个’才女了,已有法子回敬他,不会老栽在他的手上!
至于其他时间,她就将他视为隐形人。
但有人就偏不甘被忽视,老是跟前跟后,就像现在──
任如是拿着弓准备射箭,宋承刚还不怕死的站在她旁边。
咻!地一声,箭正中红心。
他莞尔一笑,‘看来你这个小粗鲁玩箭比念那些书还来得适合。’
她不说话,一想到他扮鬼吓她,她连忙克制住那股将箭对准他的渴望,以免发生命案!
‘不说话?’他摇摇头,‘看女鬼念书又射箭的,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见她仍不理他,宋承刚可觉得无聊了,她是他唯一愿意留下来教书的原因,若是她吃了秤坨铁了心的不跟他交谈,那他可能就不想教了。
‘你近半个月来如此努力,不会是因为扮鬼的那天晚上,我说“女人无才便是德,而你这扮鬼吓人算不算是一份才能?”后,你被我激到,所以才发奋图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