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春天早晨的阳光亮眼却不刺眼,和煦得让人浑身舒畅。
冉绣球独自站在开满绣球的这个角落,她的笑虽淡,却相当迷人。
她在等待猎物,有时她觉得自己像狼,有喜欢掠夺的野蛮本性;有时候又自豪像狐狸,狐狸聪明,也会抢别人的东西;更有时候得意自己像只猫咪,看来无害可爱,迷人娇嫩,骨子里却是冷漠,任性,也没有什么真心真爱,除了爱自己。
总之,她天生是掠夺者,如果那个男人今天不出现,她甚至可以将冉绣球三个字倒过来写。
她当然不用将名字倒过来写,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向她走来了。
「如果你是来找雨荷,我必须告诉你,星期天她不过十一点是不会起床的。」当闻人奇在她面前站定後,她微笑的说:「没办法呵,谁教美丽的周末夜晚有太多派对宴会,又谁教冉家的雨荷小姐是出了名的漂亮迷人,每个场合都少不了她,她早上累得多睡点也是理所当然。」
「我以为你很聪明,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健忘症。」他笑了笑。
冉绣球沉下了脸,「我想我一点也不聪明,否则不会这么好的早晨就在这里让人冷言冷语的劈头就骂。」她生气的转身就走。
「嗳!」闻人奇急急拉住她。「公平点吧,劈头就话里带刺的人是你耶,而且……我只说了你有健忘症,这能算『骂』吗?」他叹气,这小姐浑身长满了刺,又超级爱钻牛角尖!
「个人认定不同,我认为你骂我,你就是骂我。」冉绣球甩甩头发,咬著嘴唇,脸颊红嫩嫩的,生气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娇俏。
「对不起。」闻人奇又道歉了,在她面前他最好学会——不论自认有没有错,先道歉就不会错。
他的道歉让冉绣球低下头,沉默半晌,才柔柔的说:「我……也不对,我不该劈头就说你是为了雨荷而来的,其实……我没忘,没忘记你昨天对我说的话……」
「噢!冉冉……」闻人奇惊喜的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叫冉冉。」她抽出自己的手,说道:「你是个很好奇的人,所以我笃定你应该知道了我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认定我是个好奇的人?」
「噢,这很简单啊。」她抿著嘴笑了。「你的名字不就有个『奇』吗?你当然好奇啊!这就是『人如其名』,不是吗?」
「人如其名吗?我倒认为这不是定律。」闻人奇认真的说:「就像你,可以是幽静的兰,可以是倔强的梅,也可以是娇艳的玫瑰,更可以是倾城的牡丹,但不是绣球,它不算特别,花开得太野而显得有些俗气,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特质,你不像绣球。」
「是吗?」她天生盈著水雾的美眸直瞅著他瞧。「你说我不像绣球,你对绣球花又了解多少?」
闻人奇挑了挑眉。绣球花,只在春天绽放短短一段时间,一场雨就可以将它打得体无完肤,除此之外,他不曾想过绣球花。
「你留心过吗?绣球花刚开时是白色的,随著时间增长而变成深紫色,然後花期结束时又变成淡红色,所以它的别名叫作『七变化』,花语则是『善变』。」她笑了笑,「我也许有幽静,却没有兰的高雅;有梅的傲骨,却没有梅的出尘;有玫瑰的娇艳,也有比玫瑰更多更多的刺,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有牡丹的倾城,但你明白,只有洛阳的牡丹才能冠绝天下,我不是纯正血统的『洛阳牡丹』,不是纯正血统的『冉家小姐』,所以倾城也是枉然。」她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是名副其实的绣球花,野蛮而善变,绣球花花期很短,但当它开放时总是极尽所能的开得像团火球,极尽所能的惹人注目,不管是兰、梅、玫瑰、牡丹,和盛开的绣球花放在一起,都要失色,绣球花就是这么野蛮,或者可以说是坏。」
「你觉得自己很坏吗?」她的一番「绣球花论」让闻人奇心下起了无数波澜,多么能言善道的女子,多么鲜活,多么骢明,又多么细致。
「我很坏,很坏很坏。」她点头强调。「所以,你如果聪明就不要接近我,雨中的荷花出尘又动人,她冰肌玉骨,不野蛮,不俗气,这才适合你。」
「如果你是诗,我就为你谱一首歌:如果你是书,我就用一辈子的时间将你从第一页到最後仔细阅读;如果……你是毒药,那我就一口饮尽。」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很认真的说。
冉绣球的眼眸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猛摇头。
「不可能的,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坏才会这么说。」
「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你究竟有多坏,我洗耳恭听。」
「我嫉妒雨荷。」
「嫉妒是人之常情。」
「我不只嫉妒,更有破坏。小时候,我嫉妒她的衣服比我的漂亮,就趁大家不在的时候,偷偷将那件衣服丢给妈妈养的小狗撕咬,她们看到後当然就以为这是小狗的错,妈妈一怒之下将小狗打了一顿之後送走,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而我也镇定的在雨荷哭闹不休时,故作乖巧的愿意将我的新衣服让给她。」
「她破涕为笑的收下了吗?」
「没有。她很生气的丢到一边,说她才不要我的衣服,这有损她大小姐身分。」冉绣球淡淡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要的,我这么做只是要让当时在一旁的爸爸看到我的懂事乖巧,希望他能多爱我一点。瞧,我年纪很小就懂得用心机了,只是……我还是失望了,爸爸并没有因此注意到我,从此,我就死心了,知道我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
「就这样?」
「小学时,我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甚至比雨荷还漂亮,很多男生喜欢我,但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有一个男生很特别,他没有理我,反而一直在雨荷身边打转,而雨荷在我的阴影之下还有这么个男生对她好,她当然很开心,我就是不喜欢她开心的样子,所以用了很多小手段让这个原本对我没意思的男生拜倒在我裙下。这种类似的戏码一再上演,只要是最初喜欢雨荷的,最後一定都会变成喜欢我,他们的转变雨荷都天真的没去注意,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被我伤害於无形。」
冉绣球得意的笑,继续说道:「但我从没对那些男生动过心,总是抢到手之後就说拜拜,这种游戏一直持续到国中,我在资优班,而雨荷在普通班,当时我班上有个男生,家世样貌都没话说,雨荷偷偷喜欢他,还天真的要我帮她递情书,情书当然没交到那男生手中,但那男生却从第二天起跟在我身边,这下雨荷再笨也明白了,我根本是存心抢她喜欢的男孩子,她在学校就对我又打又抓又骂,我知道学校是公开场合,我表现得愈娇弱愈委屈,雨荷的强悍就会愈站不住脚,毕竟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果然,她的打闹声惊动了训导人员,他们到场时,所有人都同声指责雨荷不对,是雨荷先动手,我只有挨打的份,就这样,雨荷成了千夫所指,再也没办法待在那所学校,狼狈的转学了。」
说完,她扬起嘴角,「瞧,我这么坏,懂得借刀杀人。所以从那时候起,妈妈就对我防范得滴水不漏。雨荷十九岁时第一次和妈妈参加拍卖会,就遇到了一个条件很好、门当产对的富家公子,他们的约会总是在派对上或宴会里,妈妈和雨荷都不敢将他带回家,怕我又抢走他。但很遗憾,这个男人有一天鬼迷心窍的走进冉家,我看到了他,轻而易举的,他又成了我的俘虏。」
「还有呢?」闻人奇的表情居然相当平静。
「你知道这个男人的下场吗?他为我如痴如狂,我如果说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为我摘下来,但我对他根本只是玩玩,当他为我和雨荷一刀两断之後,我也对他感到厌烦,所以就对他说,我在书上看到一种希腊蛇怪,正确说法应该是品种相当珍稀的蜥蜴,这种品种以前人是养来当暗杀兵器用的,它有魔力,只要让它的眼睛看到,就会在瞬间变成化石,你去为我找这样稀奇的东西来吧!此外我还嘱咐他不许告诉别人他是为我去找怪东西,这又是我卑鄙的地方,我预先防范他可能在旅途中遇险丧命或什么的,父母家人会将事情归到我头上,惹出一堆麻烦。」她笑了笑,「那傻子真的跑去找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想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吧。」
始终没有表情的闻人奇这时总算有些吃惊了。
「这是真的吗?」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下你总该相信我很坏了吧?」她仰起小脸,居然一脸自豪。
「不,我是说真的有人笨到这个地步吗?他难道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古代希腊传说中的蛇发美女美杜莎?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