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懊恼,怎么提起斯年了呢?
「你说他离开了,去了哪里?」他问。当然不是有意的。
「比利时。后来又去哈佛拿了P.H.D,然后又去了罗马。」她用平淡的语气说:「现在大概在罗马,不过这都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的?你们没有联络?」他觉得好奇。
「没有。」她皱眉,垂下头。「离开香港后我只见过他一次.就没有联络了。」
「他在外国结了婚吧?」他轻松地。「只有结了婚才会忘记以前的朋友。」
「不——他做了神父。」她黯然。
他似乎已经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妥,意外之余也不敢再问下去,他不是采人,他知道,这个「朋友」该是与众不同的吧?或者——有段故事?
「哦!香港仔我去过一次,岸边很脏,上了船就很好,调然是两个世界。」他聪明地转了话题。
「这正是香港的特点。」她吸了一口气,她不能在初识的朋友面前失态。「有很多地方——我指的是香港,会给人很明显的分界,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们已见怪不怪。」
「这种现象世界各地都有,不过香港明显些。」他说。
‘’知道为什么吗?」她笑。「因为香港地方小,进步的脚步却和世界各大都市看齐.所以,它的小和人多,把各大都市中分散的东西都集中在一起,而有浓缩的感觉。」
「你说得对。」地点点头。「香港的确给我浓缩的感觉。」
「这里成功容易,成名容易,只要有机会,就可以扶摇直上。」她很透彻。「也许在别的地方要奋斗十年才有成就,但在这儿却不同,只要有机会。」
「我u白你的意思,难怪很多人都涌来香港,」他摇头,「连那些自视甚高的洋人都爱来,容易成功啊!」
「也不一定,这得看这个人有没有机会。」她说。
汽车终于驶人香港仔,车辆减少了,他们都透一口气,不觉把车速加快。
「我听公司的女孩子说,你将接替你们公司老总的职位,是吗?」他忽然说。
「不知道啊厂她笑。「我当作希望啦,出来工作的人,谁不想努力往上爬?」
「努力加上机会,是不是?」他问。
「还没有成为事实,还不知道。」她笑。「你才来香港,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听见有关你的消息,难免多注意点。」他望着她。
「我该谢谢你的关心吗?」她笑。
「那天在文华碰到有个高高的男孩,很斯文的——」
「你说费烈?」她立刻说。「也是‘老’朋友之一,他是剑桥的,人非常好。」
「你的男朋友?」他开了玩笑。
「我?」她呆愣了半晌,「人家的丈夫才对。费烈和我之间向来只是朋友。」
「看来是我小心眼儿了。」他笑。
「小心眼儿?」她不懂。
「要发动攻势前,总要探深对方的虚实,看看可有强劲对手。」他凝视着她。
啊?他也单刀直入呢!只是没有斯年的急进、霸道。
李柏奕——发动攻势?
当第二盒百合送到蕙心桌上时,山羊胡子老总知道了,他呵呵的笑着,翰尼也知道了,他正好来公司与几位高级职员做一次面谈,这是受总公司委托的。
「谁?谁?」山羊胡子大感兴趣,也许退休在即.人也变得更幽默风趣了。「终于想通了?沈。」
「这是人家的事,与我无关。」自心淡淡地。
「这‘人家’是谁啊?」老总不放松。
「李柏奕。」蕙心一直很大方。
「哦——是他。」老总恍然,就此住口。朗尼却含蓄多了,他只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慧心居然脸红了——朗尼曾鼓励过她,幸福要自己找寻的。
但,柏奕——可是她的幸福?
「昨天下班之后找不到你。」朗尼说。
‘’是的,我去广告公司开会,然后去吃晚餐。」她很坦白,柏奕不是斯年,她完全不紧张。「和李柏变在一起,他是新调来的广告公司主管。」
「我听过他。」朗尼点点头,「他没调来之前在总公司也很出色,而且是少有的东方人主管。」
「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半!半私的吃顿饭,」她说,‘以后会有许多合作的机会。」
「我没有误会,这重要吗?」朗尼笑,把玩着那盒百合。「他怎会想到送你百台?」
慧心、歪一歪头,她不明白。
「我觉得很贴切,你很适合百合,」朗尼又说,「或者说你和百合很相像,百合孤傲、独立、清幽、淡雅,这不正是你吗?」
「你用了太多的形容词。」她笑起来。
「事实上这是我心目中的你,」他说,「六年来,我始终无法真正接近你,即使我坐在你身旁。」
「我是这样一个人吗?」她自问。
「你的心灵紧闭,或许——你比我想象中更专一。更痴心。」朗尼笑。「总之我探不到你内心。」
「我的内心——你信不信只有一片空白?」她说。
「你不是说过‘悠然此心’吗?怎能算是一片空白?」他说。
她呆愣一下,她这么说过吗?
「你有很好的记性。」她说。
「做我这份工作,记忆力是最重要的。」朗尼放下百合,「知道吗?陈家瑞对我始终很冷淡。」
「他是斯年的同学和好朋友。」她说。
「我知道,但我很欣赏他,觉得他有很好的潜在能力,以后你可重用他。」朗尼说。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她点头,「他太大文珠是斯年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是我大学同学。」
「很复杂的关系。」他摇头。
「其实并不复杂.来来去去,就是我们几个人,」她笑,「我的生活圈子很小。」
「生活圈子太小并不是好事。」他警告。
「但是我工作的范围大,」她笑,「在工作上,我每天都会接触到无数的人,这样就可以补足我生活圈子的狭小了。」
「小不了的,朋友和工作的人不同,」他摇头,「这就是公与私的分别。」
「谢谢你的指点,一起午备?」她笑.是午餐时候了,他们不能老坐在这儿聊天。
「走吧,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他说。
他们一起走出了公司,她敏感地知道同事们又在窃窃私语了,说他们是很相称的一对?
「老总顾去陪你的那位同事令你满意吗?」她问。
「我知道你不可能陪我,」他开玩笑,「但至少我希望陪我的是个女孩子。」
「是男同事?」她问。
「肯尼,你知道他的忡他摇头笑。「他总带我去买东西,其实我对购物根本没有兴趣。」
「不能怪他,他是营业部门的。」她笑。「你可以照实告诉他啊!」
「我说过了,否则我会累死。」他摇头。
蕙心想一想,说:「你想到哪里?下班后我陪你。」
朗尼看她一眼.他是了解并感激的,但,他又拍拍她的手,摇摇头。
「谢谢你这么说,但你别浪费时间了,」他说,「其实我并不想去哪里,只是——一个人在酒店内感到很寂寞,我又不是个花天酒地的人。」
「我陪你聊天。」她想也不想地说。
她是把他当作朋友看的,所以也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看法,六年了,她真当他是个朋友。
「无论如何——很感谢你。」他握一握她的手。
进人文华二楼,刚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熟人。
「啊——费烈。」慧心招呼着。
费烈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过来。
「费烈,一起坐,」蕙心热心地。「我替你介绍,他就是朗尼,他是费烈。」
两个好风度、好教养的男孩子互相握手,很奇怪.他们非但没有敌意,而且还十分友善。
「早听蕙心说过你,」费烈温文地,「不过,六年后的今天才有机会见面。」
「我很嫉妒沈有这么好的朋友,」朗尼望望费烈又望望蕙心,「有了你们,就算朋友圈子再小也不遗憾了。」
「谢谢,」费烈微笑,又转向蕙心,「我约了文珠和家瑞,他们就来。」
「一起坐,我一直希望能认识你们。」朗尼诚心地说:「今天是太好的机会。」
话刚说完,文珠和家瑞进来了,看见朗尼和蕙心,他们好意外。
「你就是朗尼,是吗?」文殊永远是率直的。
「是,你一定是陈的太太,斯年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了厂朗尼果然好记忆。
「你也认识斯年?」文讲好意外。
「以前不知道。也不认识,后来——」朗尼看蕙心一眼,「后来在哈佛碰到他。」
「哈佛,他又去了哈佛?」文珠叫。
「是——」费烈点点头,原来他一直知道斯年的消息。「他今年初念完博士学位。」
「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仰」文珠抗议。「你太不够朋友。」
费烈看蕙心一眼,歉然地摇摇头。
「我以为——不提比较好些。」他说。
「是斯年叫你这么做的?」蕙心小声问。
「不,当然不,」费烈尴尬地,「我觉得——事已至此,不必再惹起太多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