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珠的话把他们都惹笑了。
随即,大家各自叫了食物——中午的时间宝贵,他们还得赶回办公室。
「费烈,在欧洲有什幺新奇的事?」文珠问。
「欧洲对我来说和香港一样熟,没有新奇的事。」费烈摇摇头。「而且,我只是去办公事。」
「有没有见到斯年?」文珠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讲错了,她忘了身旁的意心。
慧心力持镇定,但仍变了脸色。
斯年,斯年!傅斯年,她怎能忘了这个人、这个名字?忘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忘了他穿神父长袍的模样?斯年,让她心中永远悔恨着。
「没有。」费烈好心地,他不敢看意心。「我没有去比利时,只打了一通电话。」
「找到他了吗?」文珠偷看意心。
「他正在替人‘告解’,不能听电话。」费烈说。
文珠轻轻叹息,斯年做了神父,是她最不能释然的事,但,她又无能为力。
「真是莫名其妙,我完全不能把斯年和神父联想在一起。」她哺哺骂着:「斯年太固执,太钻牛角尖了。」
「不能这幺说,他有自己的想法。」家瑞阻止文珠再说下去。「你不是他。」
「是,上次他给我写信,说他心情平静而快乐。」费烈说:「虽然这事很遗憾,但他平静、快乐,也就够了。」
提起斯年,大家都无话可说,只有无限烯嘘。当年的好友、当年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当年教意心付出全部感情的男人——他们还能说些什幺呢?
「慧心,斯年送给你的‘悠然草’呢?还在不在?」文珠忽然想起。「你说要移植香港的。」
「在,当然还在。它——欣欣向荣,」慧心勉强抑制住心中的千头万绪,「已经从一盆变成几十盆了。」
「那不正像斯年在比利时教的学生!桃李满天下。」文珠开心地叫。对她来说,没有永驻的哀愁。
「一个哈佛的MBA教中学生实在是浪费。」家瑞说。
「这是斯年的选择,他快乐就行了。」慧心说。终于说了斯年的名字。
斯年。
「是!我们该尊重他的选择。」费烈也认真的说。
「但是斯年完全不尊重他的朋友。」文珠说。
「文珠。」家瑞温和地制止。
文珠果然不语,还是家瑞对她有办法。
于是,几个老朋友开始进食,不再谈斯年,许多话题也没再扯出来,但——在这文华二楼,这是斯年往日午餐的地方,他——他的气息仍在,他的人也似乎就在附近,在每一个朋友的心中。
「慧心,斯年之后,你真不打算再接受其它男孩子?」文珠第一发抱。
「我——没有拒绝过。」慧心微微皱眉。
「没有才怪!你不给任何人机会。」文珠不以为然。「其实,你是不给自己机会。」
「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素心微笑。
「不要这样,斯年不是全世界推一的好男人。」文珠是藏不住话的。「你为什幺不再试试?」
「我该怎幺说话?」慧心耸耸肩。「我心中巳容纳不下什幺了,我只有工作。」
「难道除却巫山真的不是云?」文珠叫。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摇摇头。
「你太固执,和斯年一样固执,一样钻牛角尖。」文珠哇啦哇啦地把不满全抖了出来。「虽然,我们该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们这样。」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我也——无能为力。」慧心垂下头。「我很感谢你的一番好意,文珠。」
「天下会不会有第二个傅斯年?」文珠半开玩笑。
「其实——我喜欢目前的生活,宁静、独立。」慧心说:「我觉得很充实。」
「你没说真话。」文珠一针见血。「我不相信工作之余你不会寂寞,不感到孤单。」
「也许有时会,但——感觉并不强烈。」慧心笑。「我大概天生是冷血,斯年骂过的。」
「你的血,因斯年而冷。」文珠也笑了。「他骂你冷血是气极了,他心里明白你对他的感情。」
「我的感情早已麻木、僵硬了。」慧心说。
「不要说得太早,你才二十八岁,最好的黄金年华。」文珠说:「说不定会碰到一个比斯年更好的男士。」
着心皱眉。
「还有比斯年更好的?我不以为。」她摇头。
「这话你为什幺不早在斯年做神父之前讲?」文珠说。
「所以——我才惩罚自己。」慧心黯然。「失去了斯年,我也不再给自己机会。」
「意心——」文珠动容。
「沈小姐,」有个男人走过来,「原来你也在这儿午8。」
李柏奕,这个神韵、动作、气质都像斯年的人。
「啊!是你。」
意心替他们介绍。
寒喧一阵,柏奕便回到了他的座位。
「他——有些地方像极了斯年。」文珠第一个叫。
「我也这幺觉得。」费烈、家瑞异口同声。
李柏奕,是天意吗?
慧心每天自己开车上班。
她的车是BMW五·二很适合女性开的一种车,不太大,性能好,是德国车,安全性也高。
她曾经为每天上下班的交通费伤神,当然,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那时她刚开始工作,薪水不太多,为了避开中环爆炸性的人潮,她把大部分薪水都用在文华二楼的午餐上,也就在那时,斯年进人了她的生命。唉!又是斯年,那是她即使再活一次也遗憾不完的事,斯年。
斯年当年开的是奔驰四五零银灰色的跑车,每天在她下班时总是等在大厦外面,不管后面的车大排长龙,宁愿被人骂死,也要等到意心出来。
当年的她,骄傲且事业心重,一次又一次拒绝斯年,也只有斯年才那幺有恒心,他说要纠缠慧心一辈子。他说永不放过她——但如今,她仍在香港工作,斯年和斯年的奔驰四五0跑车却已变成记忆深处水难磨灭的印痕了。
在大厦停车场停好车,她走进大厦。
她是幸运的,在中环停车之困难人所共知,公司却在大厦里有四个车位,老总给了她一个,山羊胡子对她真是无话可说,否则每天光找车位就不必上班了。
门口接待处的小姐对她说「早」,又露出一抹平日没见过的特别笑容,十几二十岁的女孩总是这样的,老有数不清的古灵精怪的念头。
慧心只有二十八岁,却心如止水。
秘书也说早,笑容里有丝古怪。为什幺?今天她穿的衣服不妥?她的淡妆有问团?
以前慧心是从不化妆的,自从做了老总副手之后,她要接触很多人:客户、广告商、公关,还要参加更多的应酬,不化妆有点不礼貌,、。所以她为自己加了层淡妆。除了礼貌,她也提醒自己,昨日的沈慧心已死,今天该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
既然没有抓住爱情,就让她把全副精神放在事业上,这是——无可选择,也无可奈何的事。
她坐下来,想起哈佛讲师朗尼,他已是哈佛的名教授了。除了平日教课外,假期中他仍替美国许多大公司开讲习班,帮助有潜力的职员进修。
朗尼仍时有短信、问侯卡寄来,不过六年了,他们没有见面。当年的尼曾引起斯年的误会,虽然她问心无愧,但遗憾还是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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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一盒花——啊!一盒花?谁送的?顺手拿起抵,细长的透明胶盒里放着一朵雪白的百合,用浅黄色的线布扎起来,百合——她急切地想看送花人的名字,卡片上写着:「希望这是友谊的开始,李柏奕。」
李柏奕?哦!原来是他。这就是门口接待小姐和秘书笑得特别的原因,是不是?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沈慧心又有人送花?
又有人——当年斯年是送过的,哎!又是斯年,她是永远也不会忘了这个人、这个名字——斯年。
这李柏奕倒是个坐言起行的人,昨天才认识,今天就开始送花,意心的心里只有阵阵难以形容的感觉,倒不是又有人送花,而是——柏奕的神态、气质是那样像斯年,连昨天在文华一起午餐的费烈、文珠都这幺说。
心情很好——倒不是因为花。
她开始工作,她一工作起来就是全神贯注,直到十点半,秘书才送进来今天的第一批信件。
「有一封是私人的。」秘书把一封信抽出来。
意心接过来一看,是朗尼的信,大概又是问候卡之类的吧!
朗尼早该对她死心了。
拆开信封,居然是信,而不是问候卡。朗尼说他将于六月中旬到港——六月中旬?那岂不就是这几天?六年之后的今天他又将来港?
他没写确实日期,显然不要她去接机。但是朗尼来,她总得尽尽地主之谊,朗尼是朋友也是老师,又对她那幺好。
啊!朗尼要来了。
有一阵兴奋,但一会儿,她又全心投入于工作。十二点的时候,她抬起头,山羊胡子老总正站在她的玻璃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