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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说,哪有这样的事叩文珠瞪她。「我看哪,是你拼命把涌过来的幸福推开。」

  「我不知道,」蕙心振作一下,。「不是说不再谈斯年的吗?难道我们见面就只能以他作为话题?」

  「蕙心,我不是故意跟你谈斯年。我只想刺激你面对现实,」文珠居然有点苦口婆心,·润总看,难道做了老总之后你就满足了?你不想有个家了有个伴?」

  「我对任何刺激已经麻木了,」蕙心苦笑,「我现在根本不想做老总,你信不信?」

  「你——」文珠愕然。

  「我甚至还有个一一你听来会觉得可笑的想法,」蕙心说,「我想放弃一切,到斯年修道院的旁边也找家修道院做修女,但我是基督徒,我现在根本在胡思乱想,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蕙心——」文珠叹息。「好。我们真的不要再说了,我想我现在真的比较明白你,我们——就此打住。」

  蕙心笑一笑。文珠的明白是没有用的,也帮不了她的忙,感情的事除了自己,谁又真能帮忙?

  「费烈的太太好像有孕了,」文珠说,「费烈好紧张,把去欧洲度假的事都取消了。」

  「哦——他们原来打算去欧洲度假?」蕙心问。「不只他们,还有我和家瑞,」文珠说,「我们本来打算好好去玩一个月的。」

  「去玩就不想到我?」惹心说。

  「你要去纽约受训,家瑞说的,日子都定了,」文珠说,「找你你也去不成,何必?」

  「欧洲——我有点畏缩,」蕙心说得很怪,「我觉得它仿佛——吞没了斯年。」

  「真恐怖,欧洲是怪兽还是僵尸?」文球大笑。「是 谁文艺腔了?谁在演戏?」

  「啊——现在费烈他们不去,你们呢?」葱心问。

  「改去美国,那里家瑞的朋友和同学多,」文珠说,「时又可以去纽约找你,好像六年前一样。」

   蕙心有些变色,老朋友在一起实在没办法避免讲起以前,那是往事,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又怎能真正进得开呢?

  「只是——情形不再一样了。」她说。

  「啊——对不起,蕙心,我又讲了,真对不起,」文珠连声抱歉,「是我不好。」

  「没关系,这是事实。」蕙心说。纽约的往事令她心脏紧缩.刺痛难当。

  当年在纽约,斯年赶来陪她,她忙得没时间陪他,他黯然返港,却又在她一个电话之下再度赶去纽约,两人度过一段快乐、美丽的时光。现在再想起来,那些美丽的往事仿佛——不是真实的,比梦更遥远虚幻。

  斯年竟成了神父。

  「蕙心——」文珠欲言又止。她大概被蕙心那黯然神伤所感动,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别再想以前了,想也——无益。」

  「以前的事常鼓励我,」蕙心振作一点,「没有以前,怎有现在呢?」

  「我老实告诉你,我情愿看你女强人的样子。」文珠笑了。她已把欲言又止的神情抛得好远、好远。「黯然神情、愁眉苦脸的不像是你。」

  「我不承认是个女强人,其实这是很侮辱女人的字眼,」蕙心又变得开朗,「为什么不叫那些居高位、发号施令的男人做男强人?真不公平。」

  「有啊!以前不是有个南韩总统号称强人吗?」文珠立刻说。

  「后来被自己部下刺杀了,对不对?」蕙心说:「可见不论男女,做强人并没什么好结果。」

  「乱讲,」文珠大声反驳,「香港有多少女强人,个个家庭美满、事业成功,什么没好结果?」

  「你只看见好的一面,我相信有些人背地里非常寂寞痛苦,」蕙心说,「她们的牺牲一定很大。」

  「不是她们,是你们,你也是其中一个。」文珠说。

  「我是‘斯人独雅悻’。」蕙心笑。「我若成功,也是建筑在自己眼泪和痛苦上。」

  「说得这么悲惨,什么‘斯人独憔悻’,不通,不通,」文珠推推她,「快吃东西,忘了下午三点钟要开会?」

  「广告会议。」蕙心开始进食。

  「那个李柏奕?」文珠敏感得很。

  「不要那个、这个的,他只能成为我的好朋友,真的。」蕙心笑。

  「这么肯定?」文珠盯着她。

  「当然。」蕙心故意扬一扬头,很夸张地说:「我肯定是这样,因为他不是斯年。」

  「那么任哲之也没有希望了?」文珠十分不以为然。「那么还有许多有条件追你的人也完全没有希望了?就只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傅斯年。」

  「或许吧!」蕙心不置可否地笑。

  「老天!你真认定了斯年?沈蕙心,我告诉你,傅斯年必会下地狱。」

  「怎么这样说?」蕙心诧异。

  「他误了你不说,还害了多少男士失望?他不下地

   狱谁下地狱?」文珠叫。

  「不要太激动,该下地狱的或许是我,」蕙心笑,「哪儿有下地狱的神父?」

  文珠凝视她一阵,忽然说:「蕙心,你想不想见斯年?」

  「什——么?」蕙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哎——我是说——是说我们可以结伴欧游,然后去看看在罗马的斯年。」文珠的脸红了。

  她为什么脸红?

  又为什么这样期期艾艾?

  「不,我不去。」蕙心吸一口气。「而且我相信,斯年也不愿我们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你没去怎么会知道?」文珠不以为然。「我不明白,你这么刻骨铭心地想他,为什么不去?」

  「你想知道?」蕙心问。

  「当然。」文珠点头。

  「去了——我怕没有再回来的力量,」蕙心苦笑,「我自己明白,若再见斯年——我会完全失去自我。」

  文珠愣愣地望着她,却又欲言又止。

  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纽约总公司已有信来,通知蕙心预备赴美受训,并希望她在八月底之前报到,因为「哈佛」刚好有个科目是她要念的,为期三个月。

  唉!哈佛。

  她和这间学校是结了不解之缘吧?当年曾经排命想进去,有个机会却又轻易放弃,以为今生与哈佛无缘了,谁知——缘分实在很奇妙,不是人们所能想象和安排的,她还是要去念三个月的哈佛。

  她在看那份入学的表格和说明,念三个月光学费就要一万五千美金,普通人怎么念得起?难怪哈佛出来的人常在美国政坛、商界叱咤风云了,原来能进哈佛念书的人都是非富则贵呢!

  好在公司出钱,否则蕙心就算拿到奖学金,也会捱得很辛苦。

  秘书在门外敲敲玻璃。

  「老总有请。」她说。

  「哦——我马上去。」她把各种表格收好,这一次她是走定了吧?不可能再有任何枝节或取舍,是不是?当年为斯年放弃了哈佛,今天已没有任何人有这影响力令她再放弃。世界上只有一个斯年。

  老总正在讲电话,看见蕙心,示意她坐下。他讲了几分钟,令蕙心诧异的是,老总讲话的对象似乎不是商界同行。

  「找我有事?似乎十万火急呢!」蕙心打趣地。

  ‘任主教会有一个为柬埔寨儿童筹款的音乐会,我们公司打算支持。」山羊胡子笑。「我是罪人,伯见修女、神父,这件事由你来办。」

  「我是基督徒哦!见神父、修大?」蕙心开玩笑。

  「我命令你去。」山羊胡子瞪大眼,他老当蕙心是小女孩,常摆出父亲的神情。「见神父、修女又不是叫你

   去当神父、修女。」

  蕙心脸色变了,这话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伤口。

  「啊,对不起,我不该说的。」老总立刻知错。「抱歉,沈,给我一点笑容。」

  「我很好,不必抱歉,好,我接受这件任务。」她说。

  老总望着她好久、好久,他那眼中——似乎另有深意,但蕙心看不懂那是什么。

  「我不明白你,沈。六年了,怎么你还忘不了?」老总是外国人,年纪又老了,他当然不可能了解蕙心。

  「如果我刻意去做,可能做得好。」蕙心笑了。「狠下心来,有什么做不到的?说忘就忘,但是——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忘记斯年和斯年的一切,从来没有。」

  「你觉得还有希望?」老总问得很奇怪。

  「当然不是。只是他——值得我永远怀念。」蕙心说:「我不要求任何人了解我、明白我,我做我自己认为值得的事。」

  老总又望了她一阵,点点头。

  「那么去吧!下午两点开会,在港岛明爱中心。」他说:「主持人是科礼士神父。」

  「记住了。」蕙心站起来。「还有其他吩咐吗?」

  「不是吩咐,是要求。」老总说:「开心些,最要紧的是,但愿你能释放自己的心灵。」

  「退休后你可以改行做恋爱顾问,要不然去替流行歌曲填词。」她笑着退出。

  「正有此意。」老总大叫。

  蕙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时间让她情绪低落,太多事等着她去办,太多人等着她去见,一个连着一个的电话等着她接听,直到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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