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怡对士恒很好啊!士恒为甚么要怀疑他?
「你太自私,你考虑到你弟弟,你为甚么不考虑我?」我叫起来,「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的人,不是机器,不能任你安排!」
「我不信你对士恒全无好感,我不信!」他涨红脸。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喘息着,内心里好乱也好矛盾,「士恒恨你,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是他哥哥!」他说。
「但是他是残废!」我硬着心肠说。
士怡果然变了脸,他有什么理由相信我会喜欢一个残废呢?我还有大好前途呢!
「除了我是哥哥,他的残废——因我而起!」他说。
什——么?
* * *
那天,我胡里胡涂就回家了,我记不起士怡曾否送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恍惚过。
怎么回事呢?我中了邪?
整个星期,我都把自己弄得非常的忙碌,我用大多数的时间留在学校,我怕自己回家会胡思乱想。
我真是在胡思乱想,二十二年都不曾试过这样的不专心,精神不能集中。
我变得常常做错事,常常改错考卷,学生来找我谈一些功课上的事,我也答非所问。
我很懊恼,怎么回事呢?
母亲也看出我的改变,她一再的追问,但我该怎么说?我只说做得不开心,所以辞职。
事实上,怎么是教得不开心呢?我根本也不是「教」土恒,我们的程度差不了太多,我们只是讨论!
辞职之後,我常常想起士恒那天变得僵硬如化石的样子!还有那种倔强,那种无奈。
我很心软,也很心酸。
我分不出是同情他?或是喜欢他?我分不出。
我也好几次梦到土恒,梦中的他依然沉默无语,依然冷漠如恒,而且非常的不开心!
士恒——非常的不开心?
有几次我几乎忍不住想去长街看看,长街的气质风格和士恒相似,我——是很思念士恒,说不出理由的思念,我们——总相处了两个月!
但是我没有去,我对付不了自己内心的矛盾,对付不了自尊,士恒是个残废!
我知道自己,我喜欢士恒那个人,他的模样、他的个性、他的思想,他对数理的天份都令我倾心,但他是个残废,我怎能喜欢一个残废呢?
士怡说士恒的残废是因为他,到底——其中有怎样的一段往事?怎样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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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星期六,我做完了学校所有的工作,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留在学校。
才下午三点钟,我只有回家。
天色阴暗,飘着细细的毛毛雨,不是令人开朗的天色。我搭公共汽车回家。
家,也是寂静的,只有母亲在看书。
「小妹呢?」我问,我知道父亲还没有下班。
「去教室练唱圣诗!」母亲看我一眼,「你近来一丝笑容也没有,到底为了什么?」
「天气不好!」我摇摇头。
「开玩笑,」母亲自然不信,「那年那日那星期都会天气不好,你还不是一样开开心心的?」
「人总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对不对?」我只能勉强说。
「自从你辞了陈家的家庭教师之后,你一直没开心过,」母亲望着我,眼光是锐利的,「陈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请过你吃饭,小儿子是你学生?」
「是!」我点头。「小」儿子也有二十四岁,我的学生不是「小」学生,母亲怕还不知道吧?
「是不是那个大儿子——」母亲试探的。
「妈,你想到那儿去了?」我忍不住叫出来,「陈士恰是台北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说什么我也不会这样傻!」
「哦——」母亲意外了。
「我没事,再过一两天自然就会好了。」我笑起来,「我不会一辈子情绪低落的!」
母亲白我一眼,自然是不满意我不说实话。但是,我拿什么实话告诉她呢?
我喜欢士恒,却无法忍受他的残废。
天!我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残废难道不是人?我的感情怎么这样卑鄙,还带有条件的?
我恨自己,怨自己,真的。
我也怨老天的不公平,为什么安排士恒残废的命运?为什么这样残酷?
窗外飘着的毛毛雨渐渐细密了,雨又大了,今年台北市的雨水真多,多得令人心烦。
我站起来预备回房去小睡一下,门钤急骤的响起来。
「我去!」我一阵莫名的心跳。
是不是有预感?我不知道,似乎——将有什么事发生。
门开处,站着气急败坏的陈夫人,她那样高贵,斯文的人,现在却是一头、一身的雨水,头发也扁扁的垂在额头,满脸令人害怕的惊惶。
「陈夫人!」我呆怔的叫。
「韦欣,你看见士恒吗?他来过这儿吗?」陈夫人抓住我的手,一连串的问,「你快回答我的话!」
「士恒——怎么了?」我如中电殛,话也说不清楚,「他没有来过,我没有见过他——」
「韦欣——」陈夫人身子晃一晃,几乎站不住脚,「士恒——不见了!」
「他不见了?是什么时候?」我被吓坏了,内心中的焦急和关怀是绝对真诚的,「怎么会呢?他——」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中饭他还在,但后来就——看不见他了,他什么也没说,他和他的轮椅一起失踪,我们找遍了整个屋子,花园和他可能去的地方,但——找不到,韦欣,他——他可能来你这儿!」陈夫人说。
「天,我没看见他,我不知道。」我眼眶红了,可怜的士恒,他不能走路,他行动不便,又下着雨——天!但不是真来到我这儿吧?「我真的不知道!」
陈夫人凝视我一阵,眼泪纷落下来。
「韦欣,自从你辞职——,他整个人都变了,」她哀伤的说,「他不说话、不看书,每天只守在花园里发呆,他父亲和他说话也不理——韦欣,我知道我太自私,你有美好的前途,你有光明的未来,我——我却只是一个母亲,如果我做错了,请原谅我!」
「陈夫人——」我惊呆了,怎么回事呢?
「士恒从来不愿接触任何人,除了家人之外,你是唯一的一个,」陈夫人诚挚的说,「我们登了那段徵家庭教师的广告后,起码有一百人来应徵,每个人都有很好的资历,甚至比你好得多,但士恒——肯定的选了你,我们都明白,你——可能对他具有特殊意义!」
「不,陈夫人——」我震惊的退后一步。
「我也知道了,他是个残废,他的双腿被锯断,不能行动,我们再自私也不敢要求你什么,你是那么好的女孩子!」陈夫人不停的流着泪,「可想的是——士恒喜欢你,爱上你,两个月时间你已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我们很担心,但,也不敢做什么,我们怕毁了士恒,他已经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为了哥哥——他牺牲了自己!」
我的眼泪也成串落下来,但我听得很清楚,陈夫人说他是为了哥哥牺牲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会……」我泣不成声,问不成句。
「士怡一直是个过分活动,不受管束的孩子,士恒高中毕业那一年,有一天突然遇见喝得醉薰薰的哥哥,步履不稳的带了一个女孩子在火车平交道上拉拉扯扯,那女孩也醉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有火车缓缓驶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士恒忘我的扑过去,推开了哥哥和那女孩,自己却来不及逃开而被火车辗断了双腿,当时能救回性命已是万幸,他原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从此——他的生命就变了一片灰暗。」
哦!这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士恒为哥哥而——成残废,看着士怡不能因此而变好,变正派,他也许认为太不值而怨恨哥哥,而认为哥哥自私,心目中只有自己。
而士怡——可能因为心中对士恒的歉疚变成永恒的心灵不平衡,而变得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变得更放纵——他们兄弟都是善良人,是吗?是吗?
「我知道士怡也——很喜欢你,但是他已决定出国,下星期就走,」陈夫人说。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在消除我心中矛盾?我不知道,「韦欣,我们绝不敢勉强你其他的事,但——请你再回去教士恒,行不行?」
「我——我——」我不能答应却也不忍拒绝,「但是——你们该先找到士恒才行,雨越来越大了,他的轮椅——可能有意外,你们尽快找到他,或者——报警!」
「是,我们马上去,」陈夫人掠一掠湿透了的头发,这高贵、慈祥的妇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马上去,如果他来——请留下他,并通知我们!」
「会,我会的!」我用力点头。现在我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希望能快快找到士恒,只希望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