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不是我。
恋爱的是我,婚姻是我的,并不是母亲的,所以我不介意母亲的话。
我有很强的主观,很强的自我,我的事只由我自己决定,任何人也不能左右我,动摇我。
过了一阵,爸下班回来,念中学的妹妹也回家,厨房里也传出阵阵菜香。
我去打开电视,这个时候门钤响了。
「我去!是莫至刚!」我奔出去开门。
果然是他,莫至刚。
为服兵役而剪得很短的头发,很朴实的一件白衬衫,浅灰长裤,展开一抹亲切的笑容。
「嗨!问来了!」我笑。
看见至刚我是开心的,也许因为我们从小是同学,是朋友,我们的感情经过长长久久的时间,变得有如亲手足,我真的对他像哥哥一样。
「找了你一个下午,那儿去了?」至刚问,我们之间不需要客套。
「应徵一份兼职,成功了。」我说,「每月有四千元的薪水,至少够我明年买机票了。」
「四千元?每天去?」他问。
「每星期三小时,」我颇自得的回答。「教一个小男孩!」
至刚摇着头,感叹的。
「全世界只有韦欣碰到这么好的事!」他说。
「那当然!」我皱皱鼻子,「羡慕或是妒忌?」
「当我甚么人?」他又厚又大的手掌打在我头顶。「我会妒忌人?羡慕人?」
「哦!我忘了我们顶天立地的莫至刚!」我笑。
然后至刚和父母、妹妹招呼,她们都和他很熟,实在相处得像一家人,连小妹妹也当他哥哥的。
「喂!莫至刚,爸爸和妈妈都喜欢你,你不如做我们家的干儿子算了!」我打趣。
至刚的脸色有些改变,不是我敏感吧?
「你开玩笑,我那够资格,」他红着脸望着我。
「真话,做了我们家干儿子,我和妹妹负责替你介绍女朋友,如何?」我再说。
我看见他真的改变了的脸色,为什么呢?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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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 整理制作
第二章
再次走进那条长长直直的街,心里踏实多了。
虽然这条长街上依然僻静,没有行人,没有车轮,我却不再紧张,不再担心。
我已被雇用了——啊,到现在我才想到,那个看来高贵,斯文的夫人姓什么?我的学生叫什么名字?我完全不知道,我这全无经验的胡涂虫?
我按电钤,仍然是那个很可亲的女工人。
「我想请问——夫人姓什么?」我红着脸。
「我们老爷姓陈,」女工人比我世故多了,「你可能在报上见过他的名字,是金融界的。」
她说了一个名字,我心中暗惊,的确是报上常见的名字,是金融界有头有睑的人物呢!
「我是很胡涂的,」我难为情的说,「刚毕业出来做事,没有甚么经验!」
「夫人就是喜欢你这份真,这么纯!」女工人口齿伶俐,大概也念过书的。
我又被领进客厅,这一次,夫人在等着我,我下意识的偷望一下手表,四点差五分,幸好没迟到。
「陈夫人!」我轻轻的叫。
「叫我安娣好了,我大儿子比你还大!」夫人笑了,「来,我带你到书房去!」
我跟在她背后,如果我五十岁时仍有她那样的身材,气度,我就满足了。
书房也很大,两面墙上都是巨大的书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还有很气派的巨型书桌,真皮椅子,这样的书房,大概不属于她儿子的。
「是外子的书房,白天空着,你们可以坐得舒服些!」陈夫人点点头,对女工人说,「请少爷来。」
「是,」女工领命而去。
我大概教了一个皇太子吧,居然是等做老师的来了之后才去请学生来。
「我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陈夫人望着找,「我一眼看见你就喜欢,真话!」
「我——」我窘极了,该怎么回答呢?
「你的学生是我的小儿子士恒,他很乖,和他哥哥士怡不同,啊——他来了。」
书房门边由女工人缓缓推进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可能和我年纪差不多,苍白冷漠的一张脸,比海更深更黑的眸子,还有紧闭着显出不妥协的唇。
我大吃一惊,这就是陈夫人的「小」儿子?这就是陈士恒?我的学生?
「士恒,来,她就是韦欣,韦小姐,你的补习老师。」陈夫人坦率平静的说。
「韦欣!」士恒冷冷的叫一声。
他不叫我老师,只叫我的名字反而让我自在些,谁也不能忍受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叫自己为老师,对不对?
我点点头,看着女工人把士恒推到书桌前。
「你们开始吧!」陈夫人微笑着和女工人退出去。
我深深吸一口气,才能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原来我的学生这么大,我——教得了吗?
我在书桌的另一端,放好几本带来的书本。
「我想——我叫你名字,好吗?」慢慢的,尽量用「老师」的口吻说话,「我先想知道你在数理方面的程度,我才可以安排课本和资料。
「我念完了高中,大学一、二年级的课本我也自修过,那并不困难!」他冷漠的说。
「哦——」我很意外,真的,他分明有病——或者是残废,我分辨不出,但他竟念完了高中、又自修大学一、二年级,这很不容易,「或者——我给你一点小小测验?」
「请便。」他冷冷扯动一下嘴角,傲慢不屑的。
我一下子窘红了睑,他一定认为我不相信他的话,不相信他自修的程度,事实上——我只想方便安排课程和教材,真的。
「请别误会,陈士恒,」我坦率的对他说,「我自己大学刚刚毕业、并没有太多教学经验,面对你——我是很紧张,很害怕的,原先我以为教的是十九岁的中学生,现在——老实说,我怕教不了。」
「教不了你可以辞职,」他不耐烦的,「你想考我的程度就尽管考,你想做什么就做,你是老师,我是学生,请别噜嗦许多题外话。」
我的脸一定胀得通红,一定又窘又气,我的眼圈儿一定红了,我原本全无经验的,谁知道第一次出来就遇到这么可恶的学生。
可是——我不服气,这个不知是有病或残废的冷傲男孩子想打倒我,我偏不让他成功,我是好强的,内心里我吃软不吃硬。
「很好,」我硬生生的打住想哭的冲动,我不能被这可恶的男孩打倒,「我就出些题目考考你吧!」
我迅速的在纸上写着,我写的是—些大三程度的数理问题,我是故意要难倒他。
我只写了四题,我相信就算是大三的学生来做,也得用一小时的时间。
我把题目放在他面前,就自顾自的翻起书来。
他也不出声,很快的开始在纸上写了,他可是装摸作样的?他只有大二的程度,还是自修的,他能做这四道题目?
我从眼角处偷看他,他的神情是一本正经的,而且做得很快——是在乱写吗?无论如何,他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好歹我也要和他斗一斗。
低着头写字的他看来平和些,没有那么冷傲,垂着眼睑,也看来可亲些。
他有很好的轮廓,很像他的母亲陈夫人,我想,如果他能站起来,能够笑一笑,一定是个很漂亮,很有吸引力的男孩。
他为什么会坐轮椅的?有一段故事?有一段往事?有一段经历?
他忽然抬起头来,把我吓了一大跳,在那一霎那间我知道脸红了,我怎能这么忘形的瞪着他看呢?
他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光芒,揶揄的笑笑。
「你以为难倒了我?」轻轻哼一声,把试题推回我面前,「这是很普通的题目!」
我意外的拿起题目一看,像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到底是怎样的男孩?四个题目完整无缺的答案写在下面,连每一个公式,每一个演算都不漏。
我放下纸张,我——没有第二句话可说。
「我想——我教不了你,」我深深吸一口气,心中有受愚弄的感觉,「你的程度不只大二,可能比我还好,我——很抱歉!」
拿起我的课本预备走,刚站起来,他叫住我。
「坐下来,韦欣!」他说,冷傲的声音很威严的,令人难以抗拒� �
「我有话说。」
「还有甚么可说?」我气愤的,「我来应徵是不自量力!」
「我并没有这种感觉!」他望住我,虽冷漠,倒也非常坦诚,「你可以留下来教我。」
「陈士恒,我家并不等着这一笔钱来开饭,我只想在工余时替自己赚一笔留学的路费,如此而巳,我不需要接受你的同情相施舍!」我的眼睛红了。
「同情和施舍?」他摇摇头,「太骄傲,自尊心太强,韦欣,你最好坐下来听完我的话,然后才决定走不走,教与不教,我绝不勉强你。」
我怔怔的盯着他一阵,也罢,看这可恶的家伙说些什么,我坐了下去。
「你出的这四个题目是我昨天才做过的,」他脸上没有笑容,但绝对真诚,「我记得很熟,刚才是照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