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俏皮的咬着唇,她似乎在考虑,心中却早巳答应了,和斯亦凡共度一个周末,岂不比刚才安排的节目好得太多?「既不愿等,我也不换衣服!」她看看自己的牛仔裤灯心绒外套,换什么呢?又不是赴宴!
「好!这就走!」他眼光一闪,是赞美。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那条怪棉裙!」
雅之不理他,对门边的女工阿月交待一声,请阿月替她锁门,就这么随他出去。
门外停着一辆两百CC的大型摩托车,车头上挂着两个硬壳帽子,他随手递一个给她。
「带上,上车,」他命令着。「坐稳点,抱牢我的腰,撞伤你是我的责任,跌下来可就要你自己负责了!」 「你能不能说句好话呢?」她戴上帽子,坐在后座,又抱牢了他的腰。 「真作怪,到你家这么近的路,又是帽子又是车,像要长途跋涉呢!」
「谁说不是!」他说着,摩托车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雅之只听见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速度快得睁不开眼睛,。她是第一次坐这吓人的玩意儿,只得动也不动的抱牢了他的腰,闭着眼睛任他飞驰!
似乎越来越快,车还没停止的意思,去那儿呢?他温州街的家早该到了啊!勉强睁开眼睛,什么地方呢?似乎是往景美、新店的方向,真要长途跋涉?
她也不问,来都来了,问又如何?而且她心中对他的信念十分坚强,她肯定他不是坏人,她真是一点也不担心,去任何地方和去他家又有什么不同?
又向前飞驰一阵,过了新店,折人一条窄窄的石子路,这可颠簸难行了,坐在摩托车上比走路还受罪,何况他还是开得那么快。再过一阵,石子路走完了,摩托车也突然停下来。
雅之睁开眼睛,跳下车,这是个怎样奇妙的地方?四围可望见的地方全是竹子,粗粗细细、深深浅浅、老老嫩嫩的竹子,右边的竹林外,却是一个好大好大的池塘,塘里生满了荷叶,绿绿的一大片,令人全身舒畅。
「这是什么地方?」她深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发现「这是我的私人风景区,」他开玩笑。 「是我专有的。」
「总是胡扯,」她娇俏的白他一眼。 「准是你什么女朋友带你来过,对不对?」
「现代那找得出这么朴,这么素,这么‘出世’的女孩子?」他瘪瘪嘴。 「跟我来!」他拖住她的手,大步朝池塘那方向走去。
「一片竹林,一个池塘有什么了不起?」他说: 「有竹林的地方多了,有荷叶的池塘更数不尽,来吧!」
一口气绕过了池塘,又是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显然是人为的小路,完全不落痕迹,好像竹子是天生,小路也是天然的。小路的尽头是——怎么说?几间茅舍?却是怎样的茅舍呢?
那根本是完全用竹子编织而成的屋子,连屋顶,连窗户,连门都是粗细不同的竹,看来古雅朴抽,却气势不凡,一种超凡脱俗的清秀,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飘逸,什么人住在这儿?这样的不可思议!
「喜欢吗?」他伸开双手,深深吸一口气。
「很惊奇,很意外,」她老实的说: 「我没想到现代的台北附近有这样的屋子,也根本没有想象过,叫我来参观,来玩玩,我会喜欢,叫我来住,我不习惯!」
「说得很好,很诚实,」他拍拍她。 「当初我发现这儿也是这么想,毕竟我们是世俗人,缺少仙气,灵气!」
「你发现的?有人住吗?」她眨眨眼。
「不知道,也没见过人,」他摇头。 「这不必研究,我们坐一坐,休息一阵,呼吸一点灵气,抖落一身的俗尘,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就怕主人不欢迎!」她小声说: 「我们到池塘那边去吧!」
「放心!就坐在竹林里,我来过许多次了,」他仍旧握住她的手,带她退回竹林。「从没有人干涉过!」
「我猜是个隐士,世外高人!」她压低了声音。
「还练武功,修仙呢!」他笑。
坐在竹林的地上,真觉得舒畅、清新,就连那空气中的温度也好像降低了。
「怎么发现这儿的?」她好奇的问。
「我说过,我是个‘不安于室’,无法把自己拘于一隅的人,」他半开玩笑的。 「当我觉得心中塞满了废物、废气时,我就会到处乱走,乱跑,找一个能发泄的地方,静一静,呼吸一下,再回到家中,我又变成全新的人了!」’
「你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她问,很意外的。
「不算多,也不算少,」他耸耸肩。 「台北的俗气已经蔓延出来了!」
「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就这样的寻觅?」她沉思说:「你是现代的、野心的、不羁的,是不是?」
「我却是矛盾的,」他笑,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有双重个性,双重人格!」
「是吗?」她皱皱眉,有的时候,她真分不出他话中真假。
「很可怕吧?」他揉揉眉心,很不自然的掩饰。
「不是可怕,是奇怪,」她说: 「尤其奇怪的是,你怎么会让我来?」
他不出声,脸上闪过一抹特别的神色,整个人突然间就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做什么,似乎突然间就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喂,你怎么了?」她问。这人莫非有毛病吗?
他直瞪瞪的听着,就是不声不晌,脸色也变得沉寂,刚才的得意,刚才的神采飞扬都消失了。
「想吓我吗?没这么简单的,」她推推他。「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更不会害怕。」
他还是不响,眉心也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被打扰了一样。
「喂!斯亦凡,你说话啊!」她叫起来。「莫名其妙的不出声,你发神经吗?」
他睁开眼腈,漠然的看她一眼。
「走吧!我们回去!」他径自跳起来,往竹林外走。
「喂!喂!等我。」雅之也跳起来,奔跑着追上他。这人怎么回事呢?说变就变,无缘无故的,在一秒钟之内就趣味索然了似的,「你不能不带我回去!」
「那也说不定!」他跨上摩托车,戴上帽子,发动了引擎,吓得雅之慌忙跳上去,,还没坐稳,已射了出去。
雅之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腰,这一刻——奇异的,她觉得他的身体也都变冷了,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情绪变化得那么突然,刚才——可是她的话得罪了他?她没说什么啊?什么原因使他由晴变阴?或是——竹林里的灵气触动了他心里某一根不明的神经?
像来时一般的风驰电掣,他们回到市区,根本没有让雅之开口表示意见的机会,当车停了,她能睁开眼睛时,已停在那幢小小的、精致的、与众不同的米色屋外。
雅之默默把帽子脱下来,又默默的挂在车头,他依然那么漠然骑在车上,无论如何,这是令雅之尴尬不安的,她有个感觉,似乎真是她得罪了他!
「我想——我回去了!」她还是保持好风度,她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也问心无愧。「谢谢你刚才带我去那个地方,再见!」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走,她几乎猜得出来他必然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状。
「慢着!」他怪叫起来,回身就捉住了她的手臂。「谁说要你回家了?」
她眉心微蹙,这个斯亦凡又霸道又孩子气,这种情形下还不许她回家,这算什么呢?
「我想是我得罪了你,」她轻轻挣扎一下,挣不脱他的手,他竟握得很紧呢?「我道歉,你放手,好吗?」
他脸上浮起一抹狼狈的红色,又懊恼又着急又生气似的,不放手也不妥协。
「不许走,」他是孩子气的,很矛盾的孩子气。 「你的照片——还有牛排!」
她凝视他一阵,怎样才能了解他这样的男孩呢?狂风骤雨似的,有十个或一百个不同的面貌,不同的性格,一秒钟之内就变了,怎么变得了呢?
「下一次,等你情绪好的时候!」她笑一笑。她喜欢他这种孩子气,有点一撒赖的味道。
「不行,」他漠然的脸渐渐松弛,渐渐有了笑意,后,竟又慢慢恢复正常。「怎么无端端的就走?」
「无端端?」,她叫起来,正常的,他是那样可亲。「怎么说无端端?刚才若不是动作快,差点回不来市区!」
「哪有——那样的事?」他望着她,眼中也有了暖意。「我的脾气怪,情绪莫名其妙的低落,什么都变得不对劲——喂!何雅之,你不是真生气吧?」
「生气倒不至于,你发怪脾气,情绪突然低落时可会打人?」她半开玩笑问。
「不会!」他肯定的摇头。 「不理我,过一阵子就会好!」
「那一阵子的时间可难捱了!」她笑。
「别讽刺了,行不行?」他放开她。 「进去,进去,照片是一流佳作,我预备寄去美国参加春季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