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太累了,模模糊糊她有了睡意,模模糊糊她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会儿,又似乎是一整夜,她突然听见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铃声,铃声?门铃?电话铃?
翻身坐了起来,天已全光,太阳已挂得高高的,什么时候了?电话不是拔了插头?怎么响得这么凶?甩一甩头,匆匆忙忙奔到楼下,父亲正在听电话,神色很是特别,没讲几句,就挂上了。
「谁?谁的电话?」雅之莫名其妙的紧张着。
「学校里的张叔叔,」正中疑惑的。「他问我台湾的朋友找到我没有!」
「台湾的朋友?谁?」雅之睁大眼睛。「在台湾你有朋友吗?爸!」
「不知道,可能是以前的学生,也可能是这边搬回台湾定居的朋友!」正中思索着。「都有可能!」
「张叔叔怎么知道有朋友找你!」雅之问。
「那人打电话到学校问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正中沉思着。「他说他是台湾来的,要看我!」
「是吗?」雅之心中有奇怪的感应,可是什么地方奇怪,她却又说不出来。「他没有说自己是谁?住在什么地方?」
「没有,」正中摇摇头。「雅之,我怕——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你以为怎样?爸!」雅之变了脸色。
「可能根本不是台湾来的朋友,」正中说:「马尼拉的人都知道你和志文订婚,也必然想象到贵重物品很多,我担心是不怀好意的盗贼。」
「不会这么大胆吧?」雅之皱眉。马尼拉的治安虽不好,也没有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你不知道,目前华侨社会里的不良分子、败类多得很,」正中摇头叹息。「他们专打自己人的主意,去年一个姓蔡的富翁儿子被绑票,付了钱之后还被撕票灭口,后来查出来,竟是蔡家的一个表亲做的,你看多可怕!」
「那——我们该怎么办?」雅之听得呆了。
正中考虑一阵,点点头。
「打电话让志文来,让他陪你把贵重首饰放进银行保险箱,」他说:「至于礼物,也无所谓了!」
雅之想一想,终于去打电话,这种事是宁可信其有,防范一下总比较放心。
「他马上来!」放下电话,雅之说。
正中坐下来,喝几口茶,突然问:「雅之,昨夜谁来电话?好晚的时候!」
「一个无聊的家伙来捣蛋!」雅之皱眉。
「你说——雅之,这两件事,我是指无聊电话和自称台湾来的朋友这两件事有没关连?」他正色问。
「爸爸——」雅之心中掠过一抹寒意。「你别吓我!」
「傻孩子,事情还没有发生,有什么可怕?」正中层颜笑了。「若是真的不妥,你就尽快回台北吧!」「回台北?」雅之呆怔一下。「那你呢?」
「我不怕,」正中淡淡的摇头。「大不了住到学校去, 谁都知道我何正中一生清廉,他们不会对我这个穷教书的怎么样,我担心的只是你!」
雅之慢慢思考一阵,也笑了。
「爸爸,会不会是我们疑神疑鬼,庸人自扰?」她说。
「希望如此!」正中说。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把父女俩吓了一大跳,雅之抢过去接听,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声音,很沙哑。「喂!何公馆!」雅之说。
「我——找何校长!」对方说。
「请问哪一位找他?」雅之皱着眉,这声音分明是装出来的,装得很是奇怪。
「一个——朋友!」对方又说。
「请问贵姓?」雅之疑心大起,为什么他要假装出一副怪声音呢?莫非真有企图?
「我只想——道喜!」对方再说。
「他——」雅之看正中一眼。说不出什么理由,她竟觉得电话里的那男人并非是觊觎他们贵重的物品,他似乎——另有所图。「他不在!」
「谢谢!」电话挂断了。
雅之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心中一片混乱,想在这混乱中找出一个头绪来也是不行。电话里的那人指明了找父亲,可是她觉得却是冲着她来的!
「谁?找我吗?」正中催着问。·
「是!声音很怪,好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又不肯说姓名,只要找你道喜,」雅之摇摇头。「很怪!」
「怎么个怪法?说不定真是道喜的朋友!」正中说。
「嗯——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沙哑,」雅之拚命的想,她是否——听过这声音呢?「很可疑!」
「下次电话来了由我听!」正中说:「我也许可以听出来是谁。」
刚说完,电话铃又响了,正中立刻过去接听。
「喂!我是何正中!」他说,用闽南话。只见他皱皱眉,用英语再说一次,就放下电话。
「怎么样?爸爸,怎么样?是不是那人?」雅之急切的。
「不!不知道!」正中摇头。「对方根本不出声!」
不出声?雅之的心又乱了,为什么要乱呢?她害怕?
「他为什么不出声?我相信就是刚才那人!」她说。
「惟一的可能,」正中慢慢说:「打电话的人是我们所熟悉的,尤其是我,所以他不敢跟我说话!」
「但是——」雅之不以为然,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这其间一有些什么不对,可是她说不出。「我觉得他的闽南语很特别!」
「哦?」正中眼睛一亮。「这样范围又缩小了,他可能和我们一样,不是正宗的厦门人!」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雅之不安的。
「太多了,」正中笑着摇头。「此地华侨并非百分之百的厦门人啊!」
雅之正要说话,门铃响起来。
「是志文!」雅之奔过去开门。「我听见车声。」
进来的果然是志文,这个已拥有了全世界的男孩,曾因为雅之的点头而使他脸上的自信更增强。
「雅之,」他轻轻拥抱一下她。「爸爸,为什么要赶得那么急?我本想让雅之多休息一阵,下午才来的!」
雅之和正中对望一眼,互相了解的点点头。
「家里人少,贵重的东西放着不方便,也不安全,我想送去银行保险箱!」雅之说。她完全不提那莫名其妙的电话。
「好,我们现在去!」志文立刻答应。「台湾货轮有一批获救的船员住在我父亲的一间酒店,我本想去看看他们,你有兴趣一起去吗?雅之!」
台湾货轮的船员?雅之——去吗?
从国家银行出来,雅之已经把所有贵重的饰物放妥在刚租的保险箱里,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坐在志文那辆没有冷气的福士甲虫车上,长长的透一口气。
「贵重饰物对我是一种浪费,」她看看只戴着一只白金订婚指环的手。「我不是喜欢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人,只能委屈那些钻石、翡翠长年躺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啦!」
「不是价值问题,」志文握一握她细腻的手。「只是永恒的纪念!」
「最好的纪念是放在心中!」她笑。回到马尼拉,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坦然——名分已定,内心感情不必挣扎了。
「我是俗人!」他爱惜的望她一眼。
「志文,我想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雅之忽然说。
「陪你到天涯海角!」他也幽默起来,是福至心灵?
雅之摇摇头,从他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这是没办法的事,她仍然不习惯志文的亲热,他握住她的手,地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我想去妈妈的墓地一次!」她说。
「哦——」志文认真的点点头。「早该去的,我是忙昏了头,什么也不记得了!」
「明天去吧!」雅之说:「或者爸爸也会去!」
「我会安排!」志文拍拍她。「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就行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她永远是含蓄的。
「为什么要去看台湾货轮获救的海员?」她想起来。
「爸爸和他们台北船公司联络过了,答应先替船公司付所有船员一个月的薪水,」志文慢慢说:「那家船公司的老板原是爸爸认得的,应该帮忙!」
「你去发薪水?」雅之笑了。
「顺便而已,酒店就在你家附近,」志文说:「我只负责把钱交给船长,其它的不管!」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雅之说。
「你认识海洋学院的人吗?」志文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几个高级职员都是那儿毕业的!」 「不认得!」雅之跳下车。 酒店外的警卫、门僮一看是志文来到,立刻都迎了上来。志文把车匙交给其中一个,让他们去停车,然后问:「台湾货轮的船长在吗?」
「在,他们都留在酒店!」那个菲籍男僮十分乖巧。「我去替你请他下来!」
「好!我在大厅等他!」志文说。
一进酒店,几个高级职员也走上来,小小的酒店大厅顿时热闹起来。有人送上饮料,经理也赶过来安排座位,那种谦恭的笑容非常虚伪,过分的巴结也肉麻。
「我就走,我只想见见台湾货轮船长!」志文并不因为自己身份特殊而傲慢,他总是那么严肃而认真,对比他年长的职员也很有礼貌。「请替我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