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亦凡,有一样东西——」她叫。
「你自己留着吧!」他头也不回的。
「不,等一等,是一张请帖!」她着急的叫。
王苹奔进去又奔出来,手上多了一张白色的小巧信封。
「波比和我订婚!」她神色特别。 「他等我两年,毕业后我随他回美国!」
亦凡接过信封看一看,波比,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他对王苹一往情深,王苹是聪明的!
「现在给我,可是想刺激我?」他反问。
他仰天大笑,扬长而去——无爱也无恨,王苹可是枉作小人了?
当雅之知道亦凡被学校勒令退学时已是夜晚,是子宁在晚餐时告诉她的!
亦凡被勒令退学?雅之心灵巨震,脸也变得苍白,双手发颤,再也无法咽下任何食物。亦凡被勒令退学,在台湾是严重得无法挽回的事,没有文凭他会一事无成,连找一份正式工作都不行,亦凡他——雅之匆匆离开餐厅,跑回楼上卧室,再也控制不了的泪水泉涌而出。她不明白子宁说这件事怎能那么冷静,那么冷眼旁观,那么无动于衷,子宁不是也喜欢亦凡吗?他们不是还来往过一段日子吗?她竟能说得那样漠不关心,怎样的女孩子哦!
雅之哭了一阵,伤心一阵,呆呆的望着窗前挂着的贝壳风铃,和亦凡相处的种种回忆全兜上心头,快乐与不快乐的,欢笑或眼泪的片段,那是真真实实发生在生命中,抹不去也忘不了的,亦凡现在一定好伤心,一定好难过,一定好沮丧,她——该去看看吗?事情虽是无法挽回,然而一点小小关怀,小小温情,他该需要吧?
她站起来,房门却响了。
「君梅——」雅之一见君梅,眼圈就红了,君梅是了解她的,她不必掩饰。
「你也知道了,是吗?」君梅惋惜的。 「消息传得真快,才一天功夫!」
「台北就这么几家大学!」雅之摇头。 「君梅,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刚去过他家,没有人在,」君梅说: 「听说是王苹——」
雅之机灵灵的打个寒噤,想起昨天一早王苹带来的玻璃瓶中似人非人的「东西」,又想起自己昨天的大兴问罪之师,心中又悔又痛。
「我——知道,」她吸一口气又摇摇头。「王苹一定是来了我这儿又去他学校的!」
「她真拿了一个玻璃瓶?」君梅睁大睁睛。
雅之点点头,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那是——好恶心,好不人道的!」她低下头。
「我没想到他——真是这样的人!」君梅叹一口气。「我印象中他外冷内热,很有性格,也绝顶聪明。奇怪的是前天佳儿和阿雷结婚时,他和王苹还好好的!」
雅之也不明白,她心中难过,只能沉默不语。
「王苹——也太狠心了!」她终于说。内心里她还是帮着亦凡,这是没办法的事。
「因爱生恨!」君梅摇头。「他一定太伤王苹的心!」
雅之不同意,再伤心又如何?换了她绝不会,这么做毁了对方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爱也不应该变成恨,是不是?爱就是爱,无论如何——总还是爱,付出的感情也没规定一定要得回相等的,爱是那么美好,永恒的一种感觉,怎么变得成恨呢?
她——就不恨亦凡,永远不恨!
「你有没有听说当他知道被退学的消息时的情形?」雅之关心的问。
「他们说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君梅耸耸肩。「我猜他一定去找王苹!」
「找王苹做什么?不会——」雅之急切的。
「相信他不会做蠢事!」君梅说: 「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又有仇必报的人!」
「那么他现在在那里呢?」雅之心慌意乱。
「可能在台北市的任何地方!」君梅拥着雅之的肩。「不必担心他,他也许根本无所谓!」
「怎么可能?还差半年毕业,他要出国,他要追寻理想,他要闯世界,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雅之叹一口气。「原来男孩子也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没这么严重吧?千古恨!」君梅笑了。「中文含蓄,你没有理由这么夸张!」
「我真为他不值!」雅之望着窗外。窗外黑暗的天际只有稀疏的星光,只有黯淡的月色,难道天亦有情?替亦凡不值? 君梅坐了一阵,突然问:「庄志文回来找过你吗?」 「没有!」雅之微微皱眉,她不喜欢君梅总把她和志文连在一起。「只来过一个电话!」 「很好啊!」君梅笑。 「有什么好?」雅之非常不以为然。「除去他的家世,财富,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孩!」
「普通男孩!」君梅着头。 「并非我现实,雅之,若抓不到他,你一定会后悔!」
「又来了,」雅之打她一下。 「我抓他做什么?勉强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在一起,哪有幸福?」
「算你有理,」君梅一跃而起。 「我回宿舍,明天还有测验,我有亦凡的消息会告诉你!」
「别——告诉我了,」雅之言不由衷。 「我不想再替他烦心!」
「事不关己,烦什么?」君梅拍拍雅之,径自开门离去。
雅之仍在卧室里坐了一阵,贝壳风铃灯在窗边叮当响,她的心越发不能安静了。亦凡可能在台北市任何一个地方,也可能回到家里,她——去试试吧!
锁上房门,匆匆下楼,子宁在会客室看报,用一种好特别的眼光看看雅之。雅之垂着头,大步走出去!
事实上,见到亦凡她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个微小的声音催着她去,见到他——即使不说话也好。她挂念着,担心着,知道他平安——也就行了!
刚出大门,才走几步,她感觉到一丝异样,背后好像有人跟着她?黑天半夜的,还是小心些好,再走一步,她猛然回头——啊!怎么是他?
「哎——你,」雅之张口结舌,万万想不到会是亦凡,君梅说可能在台北市任何地方的亦凡。
「你怎么在这儿?」
亦凡淡淡一笑,慢慢走过来。「想来——就来了!」他说。
雅之心口一热,泪水涌上眼眶,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他怎能那般若无其事?
「我——我打算去你家!」她吸吸鼻子,吸不尽声音中的哭意。
「去我家?」他十分意外,眼中喜悦闪动。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说:「我们都听到消息了!」
「怕我受不住?」他还是笑。「怕我想不开?」 「你不认为很严重?」她凝望他。
这个男孩,道是无情却有情,这个时候他还等在她门外,她若不出来呢?他的情虚无飘渺,看不见抓不住,连感觉也困难!
「严重也是无可挽回的事!」他淡淡的。 「我怨恨一辈子又有什么用?」
「没有人能像你!」她嫣然而笑。
他不是她想象中的沮丧,痛苦,她也放心多了。
「当然,我是斯亦凡!」他还是那么骄傲。 「好好环坏,我还是我!」
「今后打算怎样?」她是真关心。
「没有打算!」他摊开双手。「总要从头来过!」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她吸吸鼻子。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跌倒就爬不起来的人!」
「不是跌倒,是身败名裂!」他嘲弄的笑。 「行为不检,生活靡烂,有辱校誉!」
「了解你的人不会这么想!」她真诚的。
「谁了解我?你吗?」他凝视她。
「我想——我了解!」她郑重的点头。 「你并非传说中那样不堪,那么坏,有很多事是你故意的!」
他笑一笑,看来很高兴似的。 「雅之,无论如何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他说。听得出真诚,也听得出一丝情意。
「我——也是!」她垂下头,泪水又涌上来。
他们是相见恨晚?或是无缘?
「庄志文是个很好的男孩子,」他突然说: 「至少比我好一百倍,我为你祝福!」 她皱皱眉,他还以为她和庄志文?这个当儿她也不 便言明,以为就以为吧,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这只是你的看法!」她只能这么说。 庄志文是好男孩,然而在雅之心中,亦凡的地位远超过志文一千倍,一万倍,他为什么总是不信?是不信或是故意不知道?
「终有一天你会同意我的看法!」他笑。他不能明白她为什么皱眉,夏天她和庄志文不是要订婚了吗?
「谁知道呢!」她说。
慢慢向前走,没有目的。
「暑假回马尼拉之后,还再回台北吗?」他问。
「若没有意外,没有变故,应该会回来的!」她说。
「什么是意外和变故?」他看着她。「结婚?」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结婚,怎么可能和庄志文结婚呢?他们才见过两次面,通过一次电话,如此而已,怎么说到结婚呢?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