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亦凡大吃一惊,勒令退学?凭什么?只不过缺了几天课,有这么严重?勒令退学?「你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你想消遣我?」
「不,亦凡,你去看看,」曾健叹一口气又摇摇头。「是校长室出的布告,不会有错!」
亦凡如当胸捱了一拳,惊怒交加,更是一头雾水,怎么会被勒令退学?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只有半年就毕业了,学校为什么如此残忍?这么被勒令退学后,全台湾哪一间大学肯再收留他?他的前途岂不完蛋了?不能毕业就不能参加留学考试,就不能通过美国大使馆,就没有资格出国,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沉着声音问。
「不清楚,」曾健舔舔唇。 「布告上只写行为不检,生活靡烂,有辱校誉!」
「布告什么时候出的?」他问: 「我去找训导长问个明白,讨个公道!」
「昨天下午,我们放学时就看见了,」曾健说: 「亦凡,别去找训导长了!」
「为什么?」亦凡眼睛都红了,那是缺少睡眠加上愤怒的红。「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认了?」
「不——」曾健欲言又止,犹豫好半天,终于说:「我听到一些谣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说昨天有个女孩子来见过校长,说了一些话!」
亦凡心中巨震,一个女孩子来见过校长,他脑子里记起王苹恶狠狠的话: 「我一定要使你身败名裂,一辈子见不得人!」是王苹,她居然——居然——
「亦凡——」曾健被亦凡的神色吓住了。「也不知真假,反正校园里传的,你也别尽信!」
亦凡深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纠缠的千头万绪,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怨恨,他的脸变得好冷,好阴沉。他凝视曾健一阵,扯动嘴角说:「谢谢你告诉我,」他笑容冷如刀锋,怎么?他还能笑得出?「我走了!」
「亦凡——」曾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要毕业而遭学校勒令退学,对任何人都是巨大的打击。
亦凡再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也许打击太大,也许太突然,他在一阵愤怒和震惊之后,心中反而麻木了,什么知觉也没有!
被勒令退学,说得难听些就是开除,开除——好一个王苹,她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她这么毁了他对她本身有什么好处?她真是那么恨他?她对校长怎么说的?校长怎么也不找他对证一下,就断然出了布告?
他骑着机车飞驰回台北,他没回家,他当然要找到王苹,他当然要问清楚!
王苹坐在客厅,一副冷静漠然状,嘴角那种冷笑十分阴险,十分的幸灾乐祸!
「你来了!」她冷哼一声。
「你知道我要来?你在等我?」他目光如刀,狠狠的盯着她。这个女孩子真那么狠心?那么恶毒?
「当然,」她笑得胸有成竹。 「从昨天到今天,你实在来得太迟了!」
「王苹,你做的好事!」他咬牙切齿的。
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绝对不会,他们之间虽有极密切的关系,但他心中对她却只有厌恶!
「算不得什么好事,」她淡淡的笑。 「我只说出了一个事实,如此而已!」
「这么做你能有什么好处?」他目不转睛。 「不用一天台北几间大学都会传遍了,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要好处!」她险恶的。 「斯亦凡,我说过,我得不到的就毁了他,任何人也得不到,我早就说过!」
「你也毁了自己!」他恨恨的。
「我不在乎,」她笑。 「经过昨天的事,‘我对你再也不存希望,我决定去见你的校长,我要你身败名裂,前途尽毁,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亦凡牵动一下嘴唇,看不出心中喜怒。
「你对校长说了什么?他居然就信了你片面之词?」他冷冷的问。
「我带玻璃瓶给他看,」王苹轻松的耸耸肩,好像办完一件大事般。「我当然说了一些令他震惊,愤怒的话,他是个老道学先生,有凭有据,还有什么不信的!」
「你做得很好,你成功了!」他怪异的笑起来。 「你还叫何雅之来指责我,你真的做得好!」
「你也欣赏这场戏?」她望着他,心中也在担心,害怕,亦凡怎么全无她所希望的颓丧、惶恐状?他一点也不愁被勒令退学?他难道不知道一家大学踢他出来,全台湾任何大学都不会再要他?
「我只想呕吐,」他冷笑。「太卑鄙了!」
「对你这样的人只能这样,」她全然不在意。 「何雅之说得对,你全无人性!」
「我是全无人性!」他仰头哈哈大笑,那笑声干涩怪异,听得人心中发毛。 「王苹,到今天你才发觉我全无人性吗?你岂不太蠢?」
「我不介意,」王苹绝不为他的话所动,她是大彻大悟了吗?或是心死? 「我已经得回代价,足够的代价。你被学校赶出来,你不再能出国,你也永远得不到何雅之,我已得回足够的代价!」
「只是这样?你的代价未免太低!」他冷笑。「王苹,你的阴险和卑鄙会得到报应的,你等着吧!」
「报应?」王苹脸色一沉,满布严霜。「我还能有什么报应?我做错了什么?你一再伤我,难道我不该报复你?斯亦凡,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一再伤人?你凭什么?你说,你凭什么?」
亦凡紧紧的盯着她,脸上布满一层可怕的阴冷,他站在门边像一个刽子手般,令人心寒。
「我不凭什么,」他眼中似乎掠过一抹杀气,杀气?他想杀了她?「我也并非是存心伤你,当初——我们俩都有责任,不能只怪我,后来一连串的事——事实上,王苹,我心中一直对你歉疚,一直想补偿你,这是真话!」
「补偿?」她尖锐的叫起来,她完全不信他的话,他现在该杀了她。「你去补偿何雅之吧!你伤了她的感情,伤了她的心,我不需要补偿,我已得回代价!」
亦凡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一阵颤抖,因为雅之?他是在乎雅之,他是爱雅之的,王苹阴森的笑了!
「是!你已得回代价!」他吸一口气。脸上的青气消失。杀气也隐去。「我的良心不安,我心中最大的死结,我无以自解的歉疚,都因为你所做的事而消失。王苹,虽然学校不要我,虽然流传的谣言令我抬不起头,虽然我不会再有机会继续学业,也达不到我出国的目的,但是一我心灵轻松了,那个玻璃瓶再也威迫不到我,对我或许是件更好的事!」
「什么——意思?」王苹怔怔的。怎么会是件好事呢?他永远拿不到还差半年的大学文凭了。
「我能毫无牵挂的去追寻我所希望的!」他笑了。
「你希望什么?」王苹冲口而出。她不能相信,亦凡一点也不在乎学校开除他?
「我该告诉你吗?」他摇摇头。「你等我来,你以为我会大骂你一顿,你以为我或者会低声下气的求你,但是我感谢你,真的,我感谢你!」
「感谢?」她傻了。她毁了他,他感谢她?天下可有这种说不通的事?
「你——那你以后预备怎么办?」她问,她并不真坏,是吗?二十岁的女孩子,她——只,是爱恨交织吧?她还是关心他的,是吧?
「我不知道,」他淡淡的摇头。「暂时不知道!」 「你会留在台北吗?」她追问。 他不置可否的摇头。
「我们不说再见了,」他似乎想开了。 「王苹,我刚来时的确满腔怒火,想找你算帐,现在——很好,很舒服,很轻松,这两年来第一次这么轻松,心中毫无压力,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呢?」
王苹呆住了,她做了足以影响他一生的事,她令他前途尽毁,他说谢谢?
「事实上,我不怎么爱读书,」他似在解释。我毁的只是读书的前途,拿不到文凭,出不了国,但是,谁说我不能走另外一条路?谁说我不能从头来过?」
「你——要从头来过?」她心中有了悔意,她不该那么任性的,他被学校开除了,她心中全无欢愉,她并非真是那么恨他的,是吗?
「是!」他笑,又恢复了潇洒漂亮的笑容。 「这一次我必须小心谨慎,脚踏实地了!」
「亦凡——」她叫。她完全后悔了,只是那「悔」字出不了口,毕竟她已经做了那些事。
「我走了,你珍重!」他挥挥手。
「亦凡,」她从沙发上眺起来。「亦凡,你不恨我吗?」
他看她一阵,她艳而俏,她是个漂亮的女孩,是个很好的玩伴,却引不起他心中激情,激不起他心中涟漪,他恨她吗?不,当然不!
「没有爱那来的恨?」他微笑。
望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离去,她才突然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