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梅怔一怔神,也笑了。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流露思家之情,她不想影响雅之。
「谁说不是!」她嚷着:「我们开始吃了吧?」
「好!我们先点火!」雅之找出火柴。「要先把火锅里的水煮开才行!」
「让我来吧!我总得做点事,出点力呀!」君梅说。
有人敲门,雅之应了一声,一个女孩子伸进头来。
「雅之,楼下有人找你,」女孩子笑一笑。「男生!」
雅之呆一下,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大年夜啊!
「你说会不会是——」君梅突然说。
雅之心中一阵紧张,立刻又摇头否认,她知道君梅是指亦凡,但——这么久没连络了,不会是他。,「是张正浩!」雅之肯定的往外走。「一定是他」
「要不要我陪你下去?」君梅放下火柴。「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打发他!」。
「好!我们一起下去!」雅之挽住君梅。
楼下会客室坐着一个男孩子,不是亦凡不是正浩,是她们想也没想过的庄志文。
「是——你?」雅之和君梅都呆住了。
志文深奥的眼光停在雅之脸上,嘴角有抹好淡,好淡,淡得几乎不易觉察的温柔。
「很冒昧,」志文冷静的说:「我猜想你可能不回马尼拉,我坐七点半的班机走,也许——可以替你带点东西或带一封信回去!」
「谢谢你,不过——我没预备!」雅之心中流过一抹温暖,这个庄志文难得这么有人情味。
「现在不到六点,我可以等!」志文看看表,对一切都非常有信心,胸有成竹的。
雅之看君梅一眼,君梅的笑容好促狭,雅之脸红了。
「东西——倒是有一盒,不过面积比较大,」雅之咬着唇。「是送我父亲的电锅,本来预备暑假自己带回去的!」.「我带!」志文想也不想的,他凝定在雅之脸上的视线非常专注:「我没有行李!」
「我——我去拿!」雅之红着脸嫣然一笑。「请等一等!」
然后,拖着君梅直奔上楼。
「看看,还不承认,他眼中只有你,」君梅好开心的笑。「明知我家也在马尼拉,就没说替我带封信!」
「有的时候你实在非常讨厌!」雅之一面从床底下拿出装电锅的大纸盒,想想,又在盒子面上写了地址。,「讨厌我做电灯泡?等会儿不陪你下楼就是!」君梅说。 雅之白她一眼,迅速的又写了一封短信,放进信封却没把信封封死——这是种礼貌吧?表示对带信的人的信任。 「走!帮我拿下去!」雅之扬—扬信封。
「说不去就不去!」君梅索性坐下来。「你自己去,庄志文一片好心,又不会吃了你!」
雅之看君梅一阵,她知道君梅已打定主意不下楼了,只好自己捧起盒子拿着信。
「你说过我残忍的!」君梅叫。
雅之已经一口气奔到楼下——人家七点半的飞机,总不能误了人家的时间。
「就是这一盒,方便吗?」雅之递过盒子。
「方便!」他的神色虽冷漠,声音却温柔。我没有行李,我从这里直接去机场!」「我说过,
「那——非常谢谢!」雅之真诚的,又递过那封信。志文看一看没封口,点点头,笑了。
「我一到马尼拉先替你送去!」他说。并没有讨好的意思,他这么说——只令人感觉到诚意。
「不急,过几天也行!」雅之急忙摇头。「你赶回去吃团圆饭的,不是吗?」
「团圆饭?」他又笑了,很难了解的笑容。「我回去——只为交代。我是祖母的长孙,父亲的长子,就是这样!」
「能常常回家一总是件开心的事!」雅之说。
「你也可以——」志文住口不说下去,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富有,他知道,不回家自然有不回家的原因。「有什么需要带来?」
「没有了,怎么好意思呢?」雅之斯文的笑。「反正我暑假也预备回去的!」
他眼光闪一闪,想说什么,忍住了。
「你今天看来好多了,」他转换了话题「那天从教堂出来——你像面临世界末日似的!」
「我——有时很软弱,很不中用,常常被周围的环境、人或事影响我的情绪,离家这么久,我还是没有学会坚强,这是我父亲从小教我,而我一直做不好的!」
「你父亲——是个好父亲、好老师!」他说。
「你——认识他?」雅之好意外。
「我曾在他学校念过一年书,」他淡淡的。「他不像普通的一般华侨,正如你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
很恭维的一句话,是不?尤其是被志文这样的男孩说出来,那分量是十分重的。
「值得称赞的该是你,而我又不想显得在互相标榜似的,」雅之脸儿微红,「还是不说的好!」
「我好——是应该的,我有一切最好的环境、背景,」他想一想,说:「如果我不好,我就该下地狱了!」
雅之咬着唇,这庄志文倒也毫不虚伪,很有自我,很有性格,也十分正直、踏实,她开始对他有些好感——只是好感,就像对兄弟姐妹,对同性朋友的那种好感。
「预备什么时候回来?」她找了一句话说。她不想互相再深入的谈下去。
「一星期左右!」他提着电锅盒子。「我走了,很高兴你是——现在的样子!」
「谢谢!」她送他出去。
在大门边,他转身驻足。深沉的注视着她。「早一阵子我就想来看你,我功课忙,」他似在解释。「我还怕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呢?那天——非常谢谢你!」雅之红着脸。她不敢说他帮了她大忙,他是不会了解韵。「而且我们都从马尼拉来!」
「很高兴你这么说!」他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雅之从寒风中回到楼上卧室,君梅已经烧热了火锅里的水,等着牛肉下锅了。
「这么久,依依不舍吗?」’她开玩笑。
「林君梅,你再胡扯我就不请你吃火锅!」雅之不依的嚷:「那庄志文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去看我?」君梅一边配佐料一边笑着说:「也不去看任何人?偏偏是你呢?」
「因为——他看见我曾经有一次走投无路!」雅之说。
「走投无路?」君梅不明白。
「吃吧!」雅之把一块牛肉放进君梅碗中。「再过十年一或者不必这么久,你就会相信我的话!」
「庄志文这种对象,」君梅夸张的故意说:「何雅之,错过了可是你自己的错,你会后悔一辈子!」
「那能后悔那么久?我是健忘的人!」雅之不在乎。「我的一辈子时间不是用来后悔的!」
「说得这么肯定,」君梅在火锅里放下一把菠菜。「斯亦凡的事你也忘了?」
斯亦凡——雅之的心抽搐着疼痛起来,但这是痛楚,说不上什么后悔——是亦凡不要她,她还没有后悔的资格。
「你见过他?」雅之想一想,显得十分平静自然。
「见过两次!」君梅无法从雅之脸上得知什么。「很匆忙,打个招呼而已!」
「我一直没问过你,君梅,他是不是就是你一见钟情,想抓牢的白马王子?」雅之问得突然。
「怎么——想到这个?」君梅窘迫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和他——不必顾忌我,」雅之是真诚的。「我希望你幸福,相信我!」
「雅之——」君梅一把抓住雅之,好激动,好激动。「我一定抓住幸福,但不是他,不是斯亦凡。他是个奇怪的人,他奇怪而矛盾,他挣脱不出自己的矛盾,他也无法给任何人幸福,包括他自己!」
「什么矛盾呢?」雅主动容的。
君梅摇摇头。什么矛盾呢?除了亦凡,谁又知道?
年初四,年是过完了,天气也渐渐温暖。 刚从台南回来的亦凡坐在忠孝东路那幢漂亮的屋子里,面对着的是那朵艳丽的黑牡丹。他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来看王苹?也许是米色小屋门缝中那张帖子,佳儿和阿雷的结婚帖子,佳儿那样洒脱的女孩子都在要求责任感,他来——他心中下意识的对王苹仍有丝责任感?
「很高兴见到你,更意外!」王苹的态度不怎么热烈,眼眸中更是深浅难测的光芒。
「我来拜年!」他勉强笑一笑。 他不该来,他已经知道错了!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传统了!」王苹扬一扬眉很讽刺的。「你也重视过年?」
「你不也穿了一身的‘传统’?」亦凡说。王苹穿了件红丝棉袄,配着她野性的现代美,很矛盾的味道。
「穿了一身传统!」王苹笑起来。「这叫做近朱者赤?连讲话也都很中文系了嘛!」
「讲话也很‘中文系’?」他故意夸张的。「老天,饶了我吧,怎么说得通呢?」
王苹眼光闪一闪,悠闲的靠在沙发上。
「她好吧?」她问。
「她?谁?佳儿?君梅?子宁?还是——」他望着她,他实在很不喜欢这么小心眼的人。